老鄧說完就又伸手在髮髻里摸了摸,快步趕上去。
他走到黑馬旁,伸手在馬鬃上摸了一把,滿臉堆笑:「少俠,你這馬是真不錯啊,腳力怎麼樣?」
李無相就在馬鬃里嗅到了一種極淡的臭味兒,跟馬身上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如果不是他五感敏銳,尋常人該是聞不出的。
但這味道對他一點兒用都沒有。他想起趙奇施法弄了個大鬼來探查自己的那一晚一一當時他以為自己是中了迷香的,可現在想,或許全是那符紙的功效罷了。
他笑了笑:「蠻不錯的。」
「嗯嗯。」老鄧跟在旁邊又了一會兒,皺皺眉,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是不是有什麼味兒啊?少俠你聞著什麼味兒了沒有?」
說完快步蹄到馬前兩三步,將道袍的大袖用力抖了抖:「是我身上的味兒嗎?」
這回是從他的袖子上,是一種稍微有點腥、有點冷的味道。李無相用力聞了聞,覺得眼睛裡、眉毛上、頭毛上的觸鬚微微有點發癢,但稍縱即逝。
他就說:「應該不是,昨晚你們不是在水裡泡了一晚上了嗎。」
老鄧回頭看了他一眼,猶疑一會兒才說:「嗯————-也有道理。」"
又想了想,回身走到馬旁:「說起來這個,少俠,今早你救了我倆,我還沒謝呢。江湖路上不容易,多個朋友多條路一一我前些年得了這麼個東西,是個好東西—一2
他從懷裡摸出一截木塊,看著平平無奇,仿佛就只是在手裡摩得光滑了而已:「你聞聞,有異香。有人說是陰沉木,有人說是龍涎香,我不懂啊。我看少俠你走南闖北的,你幫我瞧瞧是什麼?」
他邊說邊遞了上來。李無相伸手接了,鬆開韁繩,先遠遠地扇著聞了聞鼻腔里微微發麻,喉嚨也微微發癢,仿佛是被煙給嗆了一下。
他稍等片刻,見自己沒什麼異常,就拿近了,輕輕吸了一下。癢和麻變成了微痛,仿佛不小心吞了一口稍燙的水,脖頸裡面的白須猛地舞動,隨即枯萎了一小片。但稍一運轉精氣,存著的願力在皮上走了一遭,便又復原了這該是這位老鄧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吧。這麼看,許多藥對尋常人管用,對自己的效果則微乎其微。
他就把這東西在手裡拋了拋,一笑:「我看著像個催命符。」
老鄧一愣,李無相勒住馬,側臉去看後方的老郭:「看得出你這位朋友已經很努力了,你不出手麼?」
風靜了一瞬。
下一刻老鄧猛一轉身,拔腿就走!
但李無相抬手一抹頭髮,又將手指一彈一一兩根針立即射進老鄧腳踝,
他啊地叫了一聲,噗通摔倒在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想要再爬起,但又慘叫一聲,只能仰面躺過來,一下子將手裡的劍拔出來了。
但拔出的不是鐵劍、鋼劍,而是一柄黃褐色的木劍。他把劍豎在身前、
一手握看劍柄,另一種手並作劍指在劍身上一撫,一面驚恐地看看馬上的李無相,一邊哆嗦著嘴唇細細碎碎地念咒。
李無相就把雙臂擱在馬鞍的樁頭上,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一一約莫喘了三四口氣,老鄧才把口中的咒念完了,將木劍斜向上朝李無相一指,大喝:「去!」
似乎來了一陣風,又沒有。李無相感覺身上一涼,仿佛周圍忽然冷了下來。但那股冷風一觸著他的皮就散了,他又等了一會兒,就只瞧見老鄧躺臥在地上持著劍,瞪大眼晴咬著牙、哆哆嗦嗦地看他。
「這就沒了?」李無相皺了皺眉,「什麼玩意?還有別的嗎?」
老鄧愣了好一會兒,才咳嗽著吐出一口氣:「沒———·沒了——"
「嗯。」李無相點點頭,「叫我算算,你摸了我的馬,是給我下了藥,
跑到前面忽扇你的袖子,也是在下藥,把這個東西給我聞,還是下藥----這是下了三次藥對吧?」
老鄧的眼晴亂,看看老郭,又看看李無相:「是———.是————我有眼無珠—..」
李無相側臉看了老郭一眼:「我沒算錯,是三次吧?」
老郭握著劍,站在馬後三步遠處,咳了一下:「對,嗯-————-是三次,少俠真是好本領「可惜了,事不過三。」李無相忽一抬手,掛在馬背上的長刀倉唧一響,又瞬間歸鞘。一抹亮光閃過,老鄧的眼晴眨了眨,腦袋滾落在地。
老郭慢慢張大嘴,看看地上又眨了幾次眼才慢慢合上的腦袋,又看看李無相,一股涼氣瞬間從脊樑爬上後腦一一前一刻還像個不譜世事的少年,下一刻拔刀就殺人!
「你——·你————」
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卻又立即站定了不敢再挪,「你怎麼把人殺了啊?」
李無相皺眉想了想:「哦?不該殺的嗎?啊,你們江湖上的規矩我不大懂,一般你們遇到這種事兒都怎麼處理的?」
老郭瞪著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能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這才慢慢出了幾口氣:「少俠你———-嗯——·你也彆氣,剛才真是冒犯冒犯,我沒想動手的,是這麼回事—---我們這些行走江湖的,,眼界窄,總想著貪點兒小便宜,大家遇著了,覺得摸清對方的根底了,就難免想要占占便宜——-—-"
李無相嗯了一聲:「你說的這個占便宜是指想法把人弄死吧?
D
老郭苦笑一下:「這是有的,可也沒辦法,你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啊,這世道就這樣的,但是要是你本事高,彼此誰都沒占到便宜,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沒必要非要出人命嘛—·.
李無相跳下馬,走到老鄧屍身前:「細想一下,你們這規矩真怪。見了面就想要命,好像都是窮凶極惡的。可要是像你倆昨晚那樣,都拿彼此沒辦法,今天就立馬一笑泯恩仇了。行吧,我明白了,這種事見得多了,也就不當回事了。」
他一邊在屍身上摸,一邊轉臉朝老郭豎了下大拇指:「全員亡命徒啊你們。」
「昨晚?」老郭嚇了一跳,過好一會兒才強笑一下,「那,那,少俠,
那我就先—..」
「別啊,咱們還得往然山去啊。路上你再給我多講講,還有些什麼規矩。」李無相拾起木劍仔細看了看,瞧見上面是畫了符咒的,他辨不分明,
就抬手丟給老郭,「他剛才用這東西幹嘛了你能看出來嗎?也給我講講。」
老郭接了木劍,苦了苦臉:「行—————-好吧。"
再上路時,李無相就叫馬走得慢了點兒,好叫劍客老郭說話時不要太喘。他一邊清點著從老鄧身上搜刮出來的各式丸藥,一邊聽他說那柄木劍。
丸、散之類的,林林總總十三樣,老郭能分辨出其中四樣是治病救人的藥,餘下的九樣全是毒。李無相就按著自己聞了之後難不難受的標準推測了藥性厲不厲害,都悄悄收進胸腹中去了。
而那柄劍,老郭倒是能看出名堂,說是這柄劍裡面養了陰兵馬一一或許是養的小鬼,或者是拘了不成氣候的精怪,起咒作法之後摧動精怪上人身,
看對手的強弱,輕則傷人元氣,重則廢掉道行。
老郭抹了把臉:「他竟然有這東西,昨晚真是僥倖,虧得我出手快,少俠你看,真不怪我之前----唉,你自己不想害人,可一個不留神,就被人給害了呀。」
李無相只笑了笑。
這麼看的話,這木劍里養的陰兵馬該是因為自己這皮囊是被趙傀煉了太一的,因此才沒起什麼作用。至於老鄧這人———
「您二位,在這江湖上算是什麼水平?」
老郭在心裡嘆了口氣一一這還真是個兒。可這個雛兒也實在太扎手了他已經知道這位的脾氣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好了,因此趕緊想了想,不管他問沒問的都說了,只管先把他伺候得高興了,
「哎呀,我們能算什麼呀,都是祖墳冒了青煙,修了幾輩子的福分,弄到一本能練還不坑人的心法,又自己摸索看過了一道又一道坎,好歲築基能多活些年、能憑本事吃飯了。」
要是運氣再好些的,出生就資質好,又在個稍有傳承的家族裡的,功法能從頭順順噹噹地練到尾的,那都是傳家寶啊,這樣稍微有些成就的,就能去個大城、找個宮觀,在裡面給人驅邪辟禍了。」
要是命再好一點,拜入個宗門,哪怕最後學不出什麼東西,那功法也都是能正正經經地修行,不怕會有什麼錯漏、壞處的,那要是能找個村鎮做供奉,一輩子就不愁了,還能敢想一想再活到個百來歲的事情啦!」
李無相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說了,就問:「這個宗門是指三十六宗之類的?」
老郭苦笑:「哪敢往那兒想啊。三十六宗裡面像然山衰敗成這樣子的,
那太罕見了。即便這樣,人沒走光之前,附近的宗派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去找麻煩啊。我說的宗派就是這一類的散修宗門-----至於三十六宗派,乃至八部玄教,在我們這些人看都是天上的了。」
「哦哦,那些避世修行的大家族自然也是天上的了,誰敢想裡面都有什麼不出世的人物啊,就跟少俠你一樣!」
李無相忽然覺得有點想笑。
他本以為自己是算是剛剛出了新手村的,可要是老郭說的這些話裡面有五成不算誇張的話···
那自己現在真的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