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秦寡婦正在收拾院子。
聽到動靜，猛然抬頭。
一看是他，就笑了：「你來了？坐吧，我一會兒就忙完了。」
朱老頭站在門口，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秦寡婦給他搬了一個凳子。
朱老頭坐下。
兩個人都沒說話，一個人繼續干手裡的活，另一個人就坐在旁邊看著。
「對不起，事情有點多，讓你等了很久。」秦寡婦終於把手裡的活忙完之後，已經是好一會兒了。
「沒事，我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到處轉轉。」朱老頭說道。
秦寡婦重新給他續上了一杯水，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了他的旁邊。
「隨便轉轉，就轉到我這裡來啦？你最近，是不是又跟你婆娘吵架了？」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沒有。」
秦寡婦笑了，說道：「我想也是，聽說你們家最近準備蓋房子了，而且蓋的還是青瓦房，還很真是讓人羨慕。這在太當山一帶，怕是獨一份了，朱大娘能夠嫁給你，真幸運。」
「不是，這個房子，也不是我蓋的，都是老婆子在忙……」朱老頭支支吾吾的，不敢說得太清楚。
他總不能說，這蓋房子的錢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作為一個男人，多少還是有些自尊心的。
朱老頭在葉瑜然那裡，完全找不到一點被需要的感覺，也只有到了秦寡婦這裡，才多少感覺自己有些地位。
「女人再能忙，沒有一個男人，她能忙到哪裡去？」秦寡婦感慨地說道，「我也是女人，這一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以前我男人在的時候，天塌下來有他頂著，那個時候我也挺嫌他煩的，沒事跟我吵架，也種不出多少糧食。」
「可是真的等到他真的不在了，我才知道他有多麼重呀。」
「沒有了男人，才是真正的苦日子。」
……
想到秦寡婦一個人拉扯大兩個孩子，朱老頭心裡頭忍不住有些同情她：「你別這樣說，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的兩個孩子也已經長大了。在過過他們娶妻生子，也就到了你享福的時候了。」
秦寡婦無奈地搖了搖頭：「哪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呀，朱大哥，就說我家那兩畝地，如果不是因為你偷偷在暗中幫忙，我一個女人哪裡忙得完？這事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說什麼謝謝呀，我不是說了嗎，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那不行，該謝的還是得謝的，人得學會感恩。如果別人幫了你一點，你都不知道感謝別人，以後還有誰願意幫你呀？」
朱老頭聽了，望著溫柔如水的秦寡婦，一陣感嘆：「你真善良！像你這麼好的女人，應該找一個更好的男人……」
不等他說完，秦寡婦就沖他再次搖了搖頭：「朱大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這麼好，朱大娘是運氣好，遇到了你這麼好的男人。可是我……命運該如此，我也只能受著了。」
說到這裡，臉上流露出一種失落與悲傷。
她望向了遠方，也不知道在看哪裡。
朱老頭莫名地有些心疼，非要伸手安慰她。
手抬到半空，卻又想到自己當前的身份不適合，又收了回來。
秦寡婦餘光瞥見，依舊裝著沒有看到的樣子，繼續感嘆：「哎……要是當年，嫁給朱大哥的人是我就好了。」
朱老頭沉默，沒有敢接話。
當年比如說他真的認識秦寡婦了，就是男未婚女未嫁，以他家當時的條件，秦寡婦也不可能嫁給他。
這一點，朱老頭內心深處是清楚的。
畢竟當年他會出去打短工，就是因為娶不到媳婦，所以才會想出去掙點錢，攢夠了回來娶媳婦。
但是他運氣好，他打短工的那家主家，正好要便宜發賣葉瑜然，然後……
不由自主的，朱老頭就隱晦地，透露了一些痕跡。
「其實我跟老婆子，不是正常成親的。」
秦寡婦一臉驚訝：「不是正常成親的，那是怎麼成親的？難道是朱大娘做了什麼，向你逼婚了？以朱大娘的脾氣，這件事情還真有可能……」
雖然沒有明面上說葉瑜然壞話，但也時不時地挑撥離間，讓某人回憶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有點複雜，不太好說。」朱老頭有些為難。
秦寡婦的心裡，跟貓抓似的，完全憋不住。
可是她知道，這個朱老頭會沒事往她這裡跑，圖的就是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
只能以退為進，想了另一個招：「你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也不想你為難，如果哪一天你突然想說了，需要一個傾聽者，可以隨時來找我。」
這個時候的朱老頭，多少還是帶著一些腦子的，沒有頭腦發熱的，讓自己藏了那麼多年的「秘密」給說出去。
他表面上裝著不在意老婆子的過去，其實心裡多少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光彩，否則不會一藏就是這麼多年。
朱老頭從秦寡婦這裡離開的時候，天都要黑了。
秦寡婦熱情地留他下來吃飯，見他不願意，還塞了一個水煮蛋給他。
「朱大哥，你真的是太客氣了，連個飯也不願意吃，是不是怕我們家的糧食不夠呀？你不吃飯行，但是這個雞蛋必須拿走，要不然就不拿我當朋友了。」
朱老頭屆時再推遲不開，就接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當朱老頭碰到那個雞蛋的時候，還不小心碰到了秦寡婦的手。
秦寡婦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羞澀地看他一眼，逃也似的著關上門，躲進了院子裡。
朱老頭頓時怔在那裡，半天回不過神來。
似乎，他的指尖還殘留著那個女人的溫度，溫柔得，能夠淌進他的心底。
事情上，朱老頭從一開始就沒想和這個女人發生點什麼，他只是覺得在家裡，根本沒有人會聽他說話，想找個人嘮嘮嗑罷了。
老婆子不需要他，幾個兒女不需要他，他也就在秦寡婦這裡，能夠找到一點存在感。
只要到了這裡，他能感覺自己的腰背一下子就挺直了，整個人變得格外高大起來，如山峰一般，能夠成為某個人的依靠。
想到那個老虔婆，朱老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哎……」
老婆子厲害是厲害，可是太厲害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