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就在身旁候著,他連忙蹲下身去給月千瀾把脈。
周媽媽從院子裡衝出來,臉色難看地瞥了眼沈氏母女,又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經昏迷過去的月千瀾。
她焦急地問程大夫:「程大夫,大小姐她怎麼樣了?」
程大夫冷哼一聲,神色極其不悅:「大小姐原本因為落水便有些凍著了,好不容易撐到現在,這一跪,把她的精氣神都跪散了。大小姐好心,誠心邀請我來府里坐診,我被她一片孝心感動,所以才來這一遭,真沒想到,某些人的醜陋嘴臉,我看了兩次了。
老朽我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囂張跋扈,不明辨是非的無知婦人。大小姐好心救了老夫人,又急切地拉著老頭子出了院子給二夫人看腿。卻不想,二夫人非但不領情,居然是非不分隨意謾罵大小姐。這人心都是肉長的,一而再地把別人的一片赤誠之心任意踐踏,二夫人也是有本事。」
程大夫氣炸了,吹鬍子瞪眼,怒斥了沈氏一番。
沈氏臉色難看得厲害,她堂堂一國丞相的二夫人,居然兩天受了這老頭兩次氣。
她氣得暗暗咬牙,眸底都噴了火。
偏偏,敢怒不敢言,她還得一再地放低姿態,承認自己剛剛失態了。
她可不想,她努力維持的寬和親厚的形象毀之一旦。
老夫人得知此事,氣得砸碎了身邊的一柄玉如意。
月晟豐也連帶著被老夫人又訓斥了一次,他攜帶著怒火,去了沈氏那裡,再次罰她去小佛堂跪一夜。
沈氏當時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老夫人讓周媽媽替月千瀾的院子添置了很多的好東西,又讓人趕緊修好了那扇破了的窗戶。
被褥是新的,窗簾門帘,桌子板凳柜子梳妝檯,一應物品,全都被換成了價值不菲的檀香木家具。
地上又鋪了一層軟軟的絨棉毯,暖爐保暖物品,一應俱全。
整個院子裡煥然一新精緻的不得了,翠湖跟著周媽媽布置,一邊忙活,一邊暗自掉眼淚。
苦了這麼多年,大小姐終於過上了身為嫡女的生活。
待收拾好這一切,天色也擦黑了。
月千瀾在老夫人那裡睡了一下午,程大夫知道她是故意昏倒,所以他告訴別人,她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夫人特意騰出一間上等的廂房,留給月千瀾休息。
屋裡暖烘烘的,仿佛三月春風。
可惜,這樣的溫暖,一絲一毫都沒有籠罩在月千瀾身上。
她夢見了那個剛出生一天就被月櫻抱走的孩子了,那個孩子看不清模樣,只是一直不斷地沖她笑。
笑聲清脆響亮,一聲聲,刺得她的心鮮血淋漓。
「孩子,我的孩子……」
她伸手要去抱那襁褓里笑著的嬰孩,卻觸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那裡空蕩蕩的哪還有孩子。
無邊的黑暗淹沒了她,一步步將她逼入絕望,一步步逼她墜入萬丈深淵。
心底的恨意,猶如那不斷上升的潮水,瞬間便將她淹沒。
「該死,你們統統都該死……」她咬牙大吼,幾近瘋狂,突然她感覺自己的雙腿一疼,垂下眼帘看見了自己那雙鮮血淋漓的斷腿。
那血,流淌成了一條河,融進了她的絕望與崩潰。
那片紅色的血河裡,她漸漸地看見一張俊美無雙的臉龐,那個人一襲白衣,勾唇淺笑,緩緩地朝她伸出手來。
她一陣恍惚,忍著身體的疼,緩緩地伸手與他相握。
突然,場景一換,綠蔭成海的森林裡,那人一身白衣變成了血衣,他手握一把長劍,劍尖抵在地上,手臂上的血,順著冰冷的刀刃,一滴滴地往下淌。
他用另一隻手,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
雪白的信,被他的鮮血染紅,他卻獨自望著那信,悽然而笑。
「放……」不知是誰一聲令下,流箭如雨向他射去。
「不……」月千瀾低吼大喊,卻猛然從夢中驚醒。
她的臉色發白,頭上冒著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氣,整個人瑟瑟發抖地縮在被窩裡。
大夢一場,滿身的冷汗,浸濕了包裹著她的衣服被褥。
翠湖掀開了門帘,擔憂地來到了床邊,拿了一張帕子,替她擦著臉頰上的汗珠。
「大小姐,你怎麼了?這身上全是汗,程大夫不是說你沒事嗎?你怎麼會出了那麼多汗?」
月千瀾躺在潮熱的被褥里,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雕花床頂,她的眼中一片迷惘,竟然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身處何處。
直到,翠湖的聲音再次響起,月千瀾才緩緩地回過神來。
是了,剛剛她在做夢,她夢見了她的孩子,她夢見了那個人。
月千瀾的鼻頭一酸,臉頰埋入了被子裡,悶不作聲。
任憑翠湖喊了她無數聲,她依舊不能從那場噩夢中抽離。
那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如同她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段她不曾經歷過的情景。
前世,君墨淵到底是怎麼死的,她一無所知。
她只知道他死了,屍骨無存。
「大小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啊?以前我聽我娘說,夢境往往是相反的,你夢見的事情,說不定是往好了一面呢。」翠湖一邊替月千瀾擦額頭的汗珠,一邊低聲說道。
月千瀾依舊神情懨懨,整個人特別的沒精神。
翠湖不由又繼續說道:「大小姐,我們院裡已經全部收拾妥當了,那裡可漂亮了,我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大小姐一定會喜歡的。老夫人還配了幾個丫鬟給你,我瞧著還都挺好的,我們待會回去了,你再好好看看。」
「翠湖,這一切都是真的吧?」月千瀾微微恍惚的啞聲問。
翠湖眯眼笑了:「大小姐,這一切當然是真的,今天你救了老夫人,所以以後我們也能靠著老夫人這棵大樹乘涼了。再也沒有人欺負我們,我們也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是啊,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的夢境,不是她的痴心妄想,她是真的重生了,她真的擁有了可以再重來一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