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幼安覺得很奇怪。
自從君傾九去了南疆打仗,她忙著賺錢,身邊的人,就逐漸變得怪怪的。
梅太妃很怪,總是拉著她的手,用極為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旁敲側擊地,問她最近有沒有跟阿九聯繫;
梅太尉很怪,總是一副,如果阿九不以身相許,就很難收場的樣子;
三叔也很怪,勸她與岑王劃清界限,分析地頭頭是道,告訴她岑王不是可託付的良人;
就連鳳眠那小子也很奇怪,私自和阿九有信箋聯絡,還偷偷背著她,仿佛信里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周圍的人,似乎……誤會了什麼。
鳳幼安感到莫名惆悵。
大家似乎篤定了,他們倆會是一對。
不結婚天理難容!
鳳幼安想起前日收到君傾九的信,上面一行——寒衾孤枕,魂夢萬里與卿同。
翻譯過來,大概意思就是,南疆苦難,他獨自一人被子是寒冷的,枕頭是孤寂的,夢到萬里之遙的京都,與思念之人做同一個夢。
這句詩,就寫得比較曖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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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夢到了萬里之外的京都,是思念家鄉,還是思念家鄉里重要的人?
一個十六歲,帥到炸裂的美少年,整日給你寄些曖昧的詩句,鳳幼安是全身心地搞事業,被幾次三番地撩撥,也很難保持心如止水。
鳳幼安一聲輕嘆。
她的心裡年紀,可是二十六七,不是穿越之後的十八歲!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君傾九再優秀,再有擔當,再怎麼通過各種方式表白,她都會覺得——對方是一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帥弟弟。
就……有點下不去手。
心理上的障礙,一時半會兒估計克服不了。
「鳳姑娘,太尉大人,真巧啊。」
就在鳳幼安思緒亂飛的時候,一道暖橙色的倩影,出現在身後,正是安盈,「聽聞靈藥閣推出了治療陽抗症的特效藥,家父也有此症。特來買藥。」
陽亢症,就是現代的高血壓。
患者常常會感到頭暈目眩,尤其是情緒激動的時候。
「好的,安姑娘這邊坐。」
鳳幼安收回思緒,臉上浮現出禮貌的、公式化的笑容,招待客人,「我去裡頭你拿藥。」
治療高血壓的藥,叫利血平。
她放在了內室櫥櫃裡。
這個藥,還沒有大規模推廣,目前只是放出了一點風聲,先賣給一部分熟客,等到效果出來了,就是免費的宣傳。
高血壓和冠心病,都是中老年常見病,受眾群體極大。
她有意向做大。
賺更多的錢,好給南疆軍源源不斷地送軍備物資。
安盈見鳳幼安走了,轉而看向梅太尉,漂亮的小臉上,浮現出羞澀的笑容:「有幸得見太尉大人,安盈真是太幸運了。」
她的腦海中,反覆迴蕩著梅太尉那句——安氏真是個好姑娘,我們家小九,恐怕也只能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了。
這,是不是代表了,梅太尉已經默許了自己和九皇叔?
太尉大人十分感謝安氏對九皇叔和南疆軍的資助,希望九皇叔能夠娶她,作為報答?
安盈越想越激動。
臉頰都禁不住,浮起了一層紅暈。
除夕的時候,她讓二叔安經文幫忙給君傾九帶了新年禮物鯊骨鞭,結果被告知,君傾九不屑一顧,當場把鯊骨鞭送給了下屬。
安盈的心都碎了,難過至今。
可今日,聽到君傾九的舅舅如此說,安盈又看到了希望!
畢竟婚姻大事,都是長輩說了算。只要她能成功嫁給功成名就的君傾九,實現階級跨越,就能從一個商人之女,飛上枝頭做鳳凰,成為尊貴的王妃!
梅太尉愣了下:「安盈?」
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這是誰。
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這樣的女子,梅太尉為官以來,見過太多了。明明是第一次見,卻恨不得立刻和你攀親帶故。
「是,民女正是安氏之女。」安盈以為太尉大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名諱,所以耐心地解釋了一遍,「安氏正準備了五十萬石糧草,準備運送到南疆去。九皇叔驍勇善戰,收服了寧州,斬殺了匈奴三皇子,實在是令人敬佩的大英雄。」
梅太尉:「……」
好了。
明白這是誰了。
那個冒名頂替了鳳幼安功勞的君臨首富安氏女。
梅太尉從妹妹梅太妃處,早就知曉,一直以來給侄子送糧草、送藥品、送武器、送軍備的都是鳳幼安,錢都是鳳幼安出的,安氏父女只是出了個運送的商隊。
這份功勞,就都被皇帝和君臨國子民,算到了安氏父女頭上。
梅太尉心情有些複雜,但是身居高位,擅長與各色人打交道的他,並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微微一笑:「安大小姐高義。」
安盈欣喜,與梅太尉各種套近乎。
她本就是個生意人,頗為健談。
東拉西扯的,竟然真的跟梅太尉聊了好一會兒。
「這次的五十萬石糧草,是我親自向京都的幾位大米商收來的。準備親自帶著商隊,送去南疆。」
「哦?」
梅太尉有些詫異,「南疆路途遙遠,且在戰區,雖說匈奴已經開始避戰,但是東蠻尚未退軍,頗為危險。安大小姐竟要親自去麼?」
安盈點了點頭,眸子發亮,興奮道:「對,我親自去。我想去親自奔赴前線,看一看這些護衛君臨疆土的將士們,讓他們知道,後方有人在無條件地支持著他們。」
梅太尉尷尬地笑了笑:「可戰場上都是男子,安大小姐還未出閣,恐有不妥。」
這女子,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滿嘴的漂亮話,真實目的,說不定是小九。
畢竟小九已經打退了匈奴,凱旋歸來之後,至少要分封親王、上將軍,到時候地位估計能和胤王、岑王平齊。
而且小九未婚。
「讓太尉大人見笑了,其實安盈從小就有一個從軍的夢,也特別崇拜替父從軍的花木蘭。只可最後從了商,去南疆走一趟,也算是圓了一個兒時的夢。」
「呵呵,安大小姐巾幗不讓鬚眉。」梅太尉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
眼睛,是最容易泄露情緒的地方。
眯起來,就不會讓人窺探到你的虛實了。
「這是可以治療安先生里陽亢症的藥。」鳳幼安從內室藥物倉庫里,走了出來,把藥瓶遞了過去,「一日三頓服用。」
「有勞鳳大小姐。」安盈接過了青瓷藥瓶,「這藥如果有效,來日必定攜家父,登門拜謝。」
一轉頭,她又對著梅太尉客氣道別。
禮數周正,長袖善舞。
梅太尉笑眯眯的眸子,終於在安盈離開靈藥閣大門的時候,緩緩睜開了,眸光銳利如刀刃:「此女心機深沉,又頗會交際,善於鑽營,鳳姑娘多防著些。」
鳳幼安無所謂的笑笑;「互惠互利罷了。我需要他們安家來做掩護,否則很難保證物資送到阿九手裡。」
「鳳姑娘受委屈了。」
梅太尉一聲嘆息。
他深刻地意識到,為了九皇叔能在南疆安心打仗,眼前這個女子,究竟付出多大的代價。
「安盈要親自前往南疆,她蠢蠢欲動,正是看準了小九此戰必勝,迫切地想向外界宣誓主權。」
「宣誓主權?」
鳳幼安微愕,「至於麼。」
梅太尉很著急:「當然至於了,對於一些女子來說,抓緊一個前途無量、有權有勢的男人,比什麼都重要。要不,我派一隊士兵,暗中把安盈給攔下,不讓她去南疆!」
太尉大人掌管京都大營,駐紮在扶風郡。
幾十年的累積。
手底下能人異士、高手將領不在少數。
「不必。」
鳳幼安很淡然,「由她去。」
梅太尉:「……」
不是,你怎麼一點兒都不著急啊?
不怕小九被那女人搶走了麼?
等一等!
太尉大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該不會,迄今為止,這段感情,小九還沒得到過回應吧?所以,鳳幼安不會吃醋。
「泰和帝生性極為多疑,太尉大人,您應該比我更了解陛下。他從來沒有一刻,對我消除戒心,前幾天,他還讓錦衣衛偷偷潛入靈藥閣翻查帳冊,若不是我義父瘋刀剛好在,把那兩個蒙面錦衣衛給砍了,恐怕就要被他們得逞了。一旦靈藥閣的總帳冊落入錦衣衛之手,陛下很快就會發覺帳上大筆大筆的資金流向不明,直指南疆。」
鳳幼安保持著高度理性,「安盈如果能帶著這一批糧草物資,親自前往南疆,反而能徹底打消泰和帝的疑心。無論是對鳳家,還是對阿九,都是有益無害。」
梅太尉挑眉:「你在利用安盈。」
安盈以為自己獲得了先機。
可實際上,只是不小心成了鳳幼安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她還有價值,可以先留著。」鳳幼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如狼,「等她哪天貪心過頭,想要得到的,完全抵不上她所能支付給我們的價值,再捨棄不遲。」
「是梅某多慮了。」梅太尉笑了,「鳳姑娘完全應付得了這個安氏女。」
他怎麼忘了呢。
鳳幼安才不是什么小白兔。
她能在泰和帝和太上皇的手裡,把梅太妃、武嚴侯都給保下來,還能連續多次違抗聖旨偷偷給了君傾九送物資不被察覺,本就遠非常人能及,多智近妖!
梅太尉看著鳳幼安的側臉,忽然想起了那個關於鳳命的預言。
也只有這樣極為理智、極為聰慧,手腕極強的女子,才擔得起這九九極貴之鳳凰命格,輔助她選中的男人,坐上那龍椅吧!
*。*。*
南疆寧州。
高聳入雲的城牆之上,君傾九一襲藍色盔甲戰袍,負手而立,眸子冷肅、陰鷙,那股寒意仿佛沁入了骨頭縫兒里。哪怕是已經四月春暖,都化不開那份森寒。
他像一個神明,俯瞰著城下來來往往的將士。
匈奴三皇子的頭顱,依然掛在城牆上,已經被風乾成了骷髏頭,兩隻黑黢黢的眼眶深陷,維持著驚恐。
「九皇叔,匈奴參軍頹敗至密雲。」副將嚴斯寒,恭敬地匯報著,「匈奴七公主,希望與您議和。已經連續三次送來了降書,要求與您在密雲關一聚。」
君傾九冷笑一聲。
宛如喉頭灌了烈酒,殺氣肆意。
「寧死戰,不議和!」
嚴斯寒大為震動,這六個字宛如暮鼓晨鐘,震盪著他的耳膜,這位少年主帥的強大氣場,那份決絕的豪氣,連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也為之心折。
這一刻。
嚴副將終於明白,有的人,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刻印在靈魂深處的狂傲,那些軟骨頭,永遠模仿不來。
「匈奴王庭,男女皆可為繼承者。」君傾九深井一般的黑瞳,泛著幽冷的銳忙,「匈奴七公主,提出以密雲河為界,分治南北,君臨掌南,匈奴御北,建立一條商道,互為友邦,她還真敢想。君臨永遠不會與匈奴人成為友邦!武嚴侯帶著南疆軍和匈奴打了十年,大家不該白白犧牲!」
十年血戰。
十年戰場廝殺。
多少將士、多少黎民百姓被匈奴軍屠戮,南疆死在匈奴手裡的人,少說有七八萬。
犧牲,不該以議和的方式結束。
「主帥——」嚴副將和身後的士兵們聽到這話,一個個眼眶微紅,心口滾燙。
南疆軍都是武嚴侯一手帶出來的。
這一刻,大家都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武嚴侯把你們託付到本王手中,不是讓本王帶著你們與匈奴議和的。」
君傾九的目光,向著遙遠京都的方向,看了過去,「她冒死把糧草和武器送過來,不是讓我們與死敵推杯換盞的。」
幼安,會生氣。
她性子那麼烈,一定和自己一樣,無法容忍。
這一次,很久沒有收到她的回信……他想見她。
哪怕只是見到她的隻言片語也好。
「九皇叔,京都又送糧草來了,已經抵達寧州西城入口。」一個斥候前來稟報,情緒頗為激動,「據說,帶隊者,是一位既漂亮的姑娘,正是資助南疆軍的那位女神!」
君傾九的瞳孔驀然一縮。
下一瞬。
整個人化為一道深藍色的殘影,消失在了城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