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王?」
鳳幼安的腦海中,浮現出慕塵公子擼貓的樣子來。
太上皇見她有反應,便道:「對,那也是個不錯的孩子。」
鳳幼安笑笑:「臣女不打算再嫁。太上皇費心了。」
操心她的婚事幹啥?
這老人家,忽然間抽什麼風?
鳳幼安不解。
她不想隨隨便便把自己給嫁了,好不容易從火坑裡跳出來,一心搞事業不香麼?想不開了才會二嫁。
太上皇一滯:「你全都看不上?」
不應該啊。
君氏皇族,最優秀的兩個年輕男人,京都不知道多少名門貴族小姐擠破了頭想嫁。
鳳幼安淺笑搖頭:「不是看不上,是幼安無意於男女之事。多謝太上皇美意。」
太上皇沉默了半晌。
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在看個怪物。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不想有個好歸宿?什麼叫不想嫁,無意於男女之事?嫁個好夫君,是你這輩子最重要的事!」
「臣女不這麼覺得。」
鳳幼安抬起頭,眼神平靜地與這位尊貴的老者四目相對,不卑不亢,「臣女雖是女子,但有一技之長。臣女的人生價值,不需要通過嫁人成親來實現,臣女的未來,也無需寄希望於男子。嫁人之後,後宅的天地太小,像一個華貴的鳥籠,無趣的緊。」
太上皇目光沉沉,盯著她:「人生價值?難不成你還想像男子一樣,上戰場殺敵不成?」
鳳幼安道:「如果有朝一日,到了那種境地,幼安自然義不容辭。」
太上皇沉默了。
他一直覺得她非池中物。
卻不曾想,她的境界格局,竟然高出同齡女子,如此之多。
「你若是個男兒身,倒是可以接你三叔的班。」
太上皇如是道。
鳳幼安正色道:「男兒身、女兒身,重要麼?如果君臨國有需要,幼安同樣會義無反顧地為國出力。」
眼神堅毅,頗為銳利。
宛如出鞘的寶刃。
太上皇心中震動,深吸了一口氣:「若你三叔真有哪天頂不住了,你們鳳家,頂上去的也是你弟弟鳳眠,而不會是你。孤跟你說婚事,你倒是跟孤扯遠了。」
鳳幼安垂首。
遠麼?
不遠。
君傾九被軟禁三年,已經成了定局。
梅太妃性命堪憂,成了捏在太上皇、太后手裡的威脅籌碼。
*。*。*
接下來的一周內。
鳳幼安往返於宮中和靈藥閣。
她日日去給梅太妃醫治。
宮裡也派遣了太醫過去佛堂。
但是她不放心。
梅太妃的吃喝用度,她都要親自過問。唯恐太后那邊的人,心懷鬼胎,趁機給梅太妃下毒。
手術之後七日,是恢復的關鍵期。
鳳幼安給梅太妃制定了合適的食譜,大多是營養高的流食。
因為軟禁的關係,御膳房那邊不把梅太妃放在眼裡,根本不給做。
幸好佛堂有小廚房。
鳳幼安有時候親自下廚,有時候在靈藥閣內,把藥膳給熬好了,放在保溫盒裡親自送過來。
君傾九則是每日抄經、焚香叩拜。
三千遍的《度厄經》。
他一襲白衣,恢復了男兒的打扮,如一個絕世翩然的公子,在落雪的窗邊,一筆一划,靜靜摘抄。
「阿九,吃飯了。」
鳳幼安喚了一聲。
「好。」
君傾九擱筆。
紙上,是未乾的墨跡。
被軟禁之後,他一點也不見頹喪、消沉,大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模樣。每日抄經、照顧母妃,而鳳幼安來的時候,是他一日中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仿佛,他們是一家三口。
君傾九不覺得這是懲罰。
一顆心,反而覺得溫暖。
「今日是蝦仁粳米粥,還有兩葷兩素,藥膳羹湯。」
鳳幼安用的是醫用保溫食盒。
從醫療空間裡取出來的。
從宮外帶飯菜過來,就算是三九天寒地凍,也不用擔心飯菜會涼。
君傾九盛了兩碗粥:「母妃已經睡下了麼?」
鳳幼安點頭,從他手中接過一碗粥:「剛用了藥,喝了半碗粥,已經睡下了。她恢復得不錯,手術也很成功。四度凍傷已經消退到了三度。」
君傾九捧著溫熱的粥。
用一種極為專注、極為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
「多虧了幼安,母妃才能死裡逃生。」
「也有你的功勞啊,你跳下冰河救的人。」鳳幼安也餓了,一邊喝粥,一邊吃菜,「我明日,可能要來晚一點兒,你幫太妃娘娘換藥,我待會兒教你。」
君傾九飯吃的慢條斯理,頗為優雅。
可是聽到這話,頓住了。
美味的飯菜,忽然味同嚼蠟。
「很晚?」
「嗯,大概傍晚才能過來。」
「是有事要忙麼?」君傾九也知道,過問太深不好,可他就是忍不住,心裡頭像是住了一頭野獸,對她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偏執,一日見不到就難受。
「靈藥閣生意好,新開了兩家分店。」
鳳幼安回答道,「之前已經和阿眠商量好了,新店開張,阿眠會幫我張羅。我儘早過來佛堂,趕在天黑之前,給太妃娘娘複診。」
君傾九唇角不由得上揚:「這是好事,幼安的藥行,規模越做越大了。」
他也禁不住為她高興。
鳳幼安無奈道:「要不是因為太上皇,我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新開張分店。」
君傾九給她夾了一片牛肉:「父皇又為難你了麼?」
鳳幼安並不覺得對方給自己夾菜有什麼不妥。
這幾個月來。
她經常和阿九、梅太妃一起吃飯,就像一家人一樣,互相夾菜那都是基本操作。
「太上皇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忽然說要給我指婚。我說我不想嫁,專心搞事業、做生意、研究醫理。這不得做個樣子給他看看麼,多開兩家分店,忙碌起來,證明我的決心。」
「啪——」
君傾九手裡的筷子,掉了。
「指婚?」
少年萬分震驚。
宛如深淵一般的幽邃黑瞳里,閃過極為可怕的漩渦。
那個死老頭,竟然想讓幼安二嫁?
在自己性別暴露,被軟禁起來的節骨眼上!
是何居心?!
君傾九的心底,湧起無邊的煩躁,和濃濃的殺意——那個死老頭,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想把幼安從自己身邊奪走!
「對啊,也不知道太上皇哪根筋搭錯了。」鳳幼安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竟然讓我跟君千胤那個渣男復婚?簡直了。」
「不行!」
君傾九的聲音陡然提高,眼神陰鬱,「不能復婚!」
他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給攛掇和離了。
哪有復婚的道理?
想都別想!
鳳幼安一邊吃菜,一邊閒話家常似的道:「我又不傻,那種渣男,誰愛要誰要去。」
君傾九忽然沒了胃口:「我支持你,專心搞事業挺好的。」
只要你不嫁給別人。
「幼安只要專心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
「還是阿九理解我。」
鳳幼安開心了。
這是一個古代男權封建社會,能夠找到支持理解她的朋友,真的很難。
大部分人,都會像太上皇和鎮國公一樣,認為和離之後,她成了皇家下堂婦,有機會再嫁,那是天大的福分,還敢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
君傾九微微一笑,如飄雪中的白梅,清雅,自成風骨。
讓人移不開眼。
「我很高興,幼安對我和以前,並沒有任何不同。沒有因為性別,就排斥我、疏遠我。」
少年已經進入了變聲期,聲音充滿磁性,又蘇又欲。
和以前那種雌雄莫辨有些細的聲線,完全不同。
鳳幼安忽然覺得,這美少年,太養眼,和他對面坐著都是賞心悅目,聽他說話仿佛耳朵都能懷孕,日後長大了定然是個妖孽。
「傻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性別,怎麼會排斥你。」
君傾九的一顆心,砰砰砰狂跳。
他灼灼地盯著她。
問出了在心底壓抑很久的問題:「那,對於幼安來說,我是什麼?」
鳳幼安想了想:「家人,夥伴。在我心裡,阿九和阿眠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君傾九聽到這話,眼底的熱度,褪去了些。
心口瀰漫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果然……不是男女之情麼?
如果說,他和鳳眠一樣,在幼安心底都是同等重要,那豈不是代表著,幼安是把他當弟弟看待?
失落歸失落。
但至少,他是特別的。
現階段,這就足夠了。
她無心嫁人。
而他眼下還不夠強大,不是坦白心意的時候。
他如今身份敏感,一個遭太上皇忌憚、厭棄的皇叔,如果和她感情糾葛太深,是會給她帶來不幸的。
「時候不早了,幼安早些回去。天晚路滑不好走。」
飯後,君傾九催著她離開。
鳳幼安瞪他一眼,打趣兒道:「你這小沒良心的,我才剛來不到一個時辰,就攆我。下次我可不來了啊。」
君傾九定定地看著她。
那眼神,有著太過複雜的情感。
不舍。
壓抑的很深的炙熱,以及……委屈。
「我現在是戴罪之身,會連累你。」
「說什麼混帳話!」
鳳幼安如過去一般,伸出手,揉了下美少年的頭,「下次可不許這麼說了,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她從袖子裡,取出兩本書,塞給了他,「在佛堂如果無聊,就看看書。」
三年的軟禁生活。
和坐牢沒區別。
未免少年被關抑鬱了,鳳幼安決定好好疏導一下他,看書學習,吸收知識,毫無疑問是一個派遣寂寞的好方法。
鳳幼安的醫療空間,之前進行過三次升級。
上個月,她花費了三萬兩銀子,對醫療空間進行了第四次升級。
這一次的升級,新的暗格空間解鎖。
這次的新空間,有所不同,外形是半面牆壁那麼高的書櫃。
給太上皇看的那本《臨床精神病學》,就是從四次升級的那個書櫃裡頭,取出來的。
一開始,鳳幼安以為,上面只會出現醫療課本書籍。
後來,她試著在腦海中描摹出,一些比較高深的現代西醫著作,《古德曼治療學的藥理學基礎》、最權威的世界醫療雜誌《柳葉刀》,大學圖書館裡可以借閱到的那些,她驚喜的發現,竟然也可以!
昨日,鳳幼安突發奇想,這個書櫃暗格空間的潛力,是不是還未挖掘完全?
除了醫療之外的書籍類別,是否也可以?
她腦海中,勾勒出一本《孫子兵法》,一本《戰爭論》,這兩本書,在大學圖書館內,也是極常見的。
「孫子兵法?戰爭論?」
君傾九詫異地看著手中的兩本書,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鳳幼安解釋道:「《孫子兵法》是古代兵學聖典,而《戰爭論》則是西方軍事理論的奠基之作。阿九日後跟著梅太尉,是要掌管京都大營的。」
她的空間書櫃,連通醫科大學的圖書館!
這才是她迄今為止,發現空間最無敵的地方!
一瓶西藥算什麼。
一柄手術刀算什麼。
真正能夠改變世界的,是知識!
她是不擅長打仗,但她可以用影響了古今中外的兵法鼻祖典籍,培養出一個真正用兵如神的戰神!
而阿九,是最合適的人選。
君傾九翻開,只看了兩頁,就被深深吸引了,他眼神炙熱,雙手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這……太玄妙了!」
比舅舅之前給他看的兵法書籍,要深奧、厲害的多。
幼安真的是他命中的貴人!
她就像一個無窮無盡的寶藏,永遠能夠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阿九你在佛堂偷偷學習兵書,別讓太上皇和太后發現了。」
鳳幼安準備的很全面,她又取出了兩本言情小說,遞給了他,「有人在的時候,你假裝看這個。言情……啊不是,風月話本。他們就不會起疑。」
君傾九下意識地念出了言情小說的名字:「殘疾戰神皇叔非我不娶,總裁小嬌妻有孕出逃?」
鳳幼安:「……」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羞恥。
額角划過一滴冷汗,「不要在意書名,就是話本,打掩護的。看兵書就行,這兩本不必看。」
君傾九把兵書和言情小說,都寶貝的收好,像個乖巧的小狼狗:「幼安給的書,每一本阿九都會認真研讀學習的。」
戰神皇叔?
她一定是在暗示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