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刀猛然一震,眼眶濕潤了,握著刀的手,劇烈地顫抖:「……悠悠?」
鳳幼安唇邊的笑容加深。
她賭對了。
「是我,父親。」
鳳幼安抓住了瘋刀的手,幫他把那把殺人刀,給卸了下來,「我特意來看望您。」
瘋刀眼角落下一滴淚,猛然抱住了鳳幼安:「悠悠,悠悠,爹就知道,你沒有死。」
君傾九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用了五年的時間,都沒能近瘋刀的身。
幼安姐卻只用了片刻,就做到了!
這種方法很冒險。
冒認是瘋刀的女兒,萬一被瘋刀認出來,鳳幼安恐怕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她很聰明,膽子也足夠大!
鳳幼安伸出手,注意著分寸,一下一下地輕拍著瘋刀的脊背,柔聲安慰道:「爹爹尚在人世,女兒又怎麼忍心先離開?」
她是臨床醫學的博士。
臨床什麼都要學,包括醫學心理學、神經病學,對於精神病人的心理引導,她也略通一二。
這位曾經打敗過天下第一劍客,曾經叱吒風雲過一個時代的老刀客,就這樣,在鳳幼安的輕聲細語下,逐漸卸去了一身凌厲尖刺,敞開緊閉的心扉。
「女兒這段時間,是外出學習醫術去了。習得一門針法,可以治療爹爹的頭疼。爹爹要不要試試?」
「好,都聽悠悠的。」
君傾九驚訝地發現,一隻藍色的蝴蝶,翩然落在了瘋刀那把承影刀上。
這代表著,刀上已經沒了殺氣。
像蝴蝶這樣脆弱的生靈,都不再懼怕它。
鳳幼安往祖母綠戒指里,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了一套銀針。
前幾日,她就已經發現了,這個醫療空間很隨主人的心意,主人缺什麼醫療用品,裡面就會出現什麼。
人有十三鬼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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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門歷史悠久源遠流長的針法。
十三鬼穴中選其對癲、狂、癇。
先從鬼宮起,次針鬼信,便至鬼壘,又至鬼心……
鳳幼安接連下針,一共下了五針。
瘋刀越發的安靜,甚至連眉宇之間那常年不散的一道摺痕,都逐漸舒展開了。
「頭還痛麼?」
「好多了,悠悠,你醫術真好。」瘋刀眼底的瘋狂之色,褪去了一些,看向鳳幼安的眼神,充滿了慈愛和依賴。
鳳幼安的名字里,也帶著一個「幼」字。
瘋刀喚她悠悠,也是諧音。
「爹爹,我接連給你施針一個月,神經性頭疼的症狀,會逐漸癒合。你記著,可千萬不能用腦袋撞牆了。」
鳳幼安看著瘋刀後腦勺上的血,還有新新舊舊的傷痕,都覺得疼。
她開始幫這位痛失愛女而至瘋癲的老父親,處理傷口,清創上藥包紮。
「好。」
瘋刀看著她,明明是那樣威嚴的面孔,笑起來卻是那樣慈愛,「悠悠別走。」
「嗯,不走。」
鳳幼安禁不住想起了,她在21世紀的父母,也是這般的年紀。自己穿越了,原來的身體,應該是死了吧,父母會不會像瘋刀一樣,也接受不了女兒的死亡,痛苦萬分?
她禁不住就把對親生父母的懷念,移情到瘋刀的身上。
「幼安姐。」
君傾九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確定瘋刀是真的對她毫無敵意了,才稍稍放下心來。
瘋刀見外人靠近,猛然抬起頭,眼神比刀鋒還要銳利,幾乎能斬斷人的頭顱!
滄桑的大手,又握住了刀柄。
隨時準備殺了君傾九!
和對待鳳幼安,儼然是兩種極端的態度。
「不要,父親。九公主是我的朋友,別殺他!」鳳幼安趕忙阻止,一隻手趕忙按在了瘋刀那隻握住刀柄的大手上,害怕沒用,她又加了一句,「是女兒最好的朋友。」
瘋刀右手原本緊繃,肌肉蓄勢待發,殺氣凜然。
在聽到了女兒的話之後,仿佛觸到了一個神奇的開關,肌肉緩緩鬆弛了下來,握著刀柄的手,也逐漸鬆開了。
君傾九僵硬在原地。
黑沉沉幽深的瞳孔里,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光。
朋……友?
最好的,朋友?
對於在瘋人塔出生、從小在瘋人塔長大的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詞彙。
他一直是孤獨的。
他沒見過外面的世界,生活在這八丈的高牆之內整整十五年。而現在,他的世界裡,忽然出現了一個漂亮姐姐,治好了他的傷,幫他縫合了耳朵、手臂,還幫他束髮,更對瘋刀說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
也不知道為什麼。
少年藏在藍色廣袖之下的手,控制不住地輕顫著,一顆死寂了許久的心臟,開始瘋狂地跳動。
這是,他第一次那麼鮮明的感覺到,自己活著的證據。自己和這個世界其他人,尚有聯繫的證據!
「所以,父親,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對九公主揮刀了,好麼?」
「悠悠的朋友,不殺。」
瘋刀收斂起了所有的殺氣,做出保證。
像他這種武林前輩,一諾千金。
說不殺,那就是不殺。
鳳幼安心中歡喜,轉而對著君傾九揮手:「九公主,快過來。」
噗通噗通。
君傾九心臟狂跳著,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五年了。
這是他第一次,靠近瘋刀三步之內。
「父親對九公主有印象麼?他經常來找你的。「
「沒印象。」
瘋刀如實回答。
鳳幼安立刻明白了,瘋刀今日之前,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靠近者都會誅殺,從不會認真看對方樣貌。
君傾九能在瘋刀的刀鋒之下,一直活到現在,可見也是個有天賦本事的。
*。*。*
胤王府。
半雪院。
「怎麼樣了?鳳幼安在瘋人院,日子是不是過得很痛苦?」
花喜兒一襲紫羅色的長裙,斜依在軟椅上,指甲上帶著玳瑁、碧璽的套子,一下一下地,挑撥著金色的貔貅香爐,紅唇邊上勾著一抹笑。
茄兒跪在下方,連都都不敢抬起來:「回稟喜兒姑娘,她會武!奴婢根本打不過她,就被她打得吐血,休養了好些日子,才能從病榻上爬起來,向您匯報。」
「混帳!」
花喜兒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一拂袖。
香爐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