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靖侯夫人嘆氣:「白謀劃了,怎麼讓這小賤人識破了呢。她是怎麼知道欽天監張天師給岑貴妃卜的卦象的?又是怎麼認出蛇目菊的?」
老太太沉聲分析:「第一,鳳家並無在欽天監任職的親戚;第二,蛇目菊這個名稱,只在江南活躍的波斯商人中流傳,鳳幼安根本沒去過江南。」
老太太眼角的餘光一轉,落在了鳳幼安身邊的君慕塵身上,瞳孔驟然一震,啞聲道,「岑王殿下曾三次下江南,該不會是岑王幫她——」
寧靖侯夫人震驚了,聲音都變了調調:「不是吧,岑王喜歡鳳幼安的傳言,竟是真的?」
老太太沉默了。
她審視著君慕塵,注意著他每一個面部微表情,盯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
「婆婆?您看什麼呢?」
「岑王從進入這岑夕宮,視線就沒從鳳幼安身上移開過,看鳳幼安的時候會笑。」寧靖侯府的老太太已經有了答案,「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寧靖侯夫人眉頭擰巴著:「怎麼這京都最好的男人,都喜歡她?」
心裡特別不平衡。
老太太也想不通:「一個搞破鞋的下堂婦,有什麼好。岑王殿下怕是被迷了心竅。」
寧靖侯夫人心裡更難受了:「可不麼。現在該怎麼辦?有岑王殿下這尊大佛護著,今兒這千歲宴上的人,誰都別想對鳳幼安怎麼樣了。」
老太太冷靜的多,道:「放棄鳳幼安,你去與南陽王妃聊聊,打探消息。南陽王妃的弟弟,嫌疑比鳳幼安大的多。」
「是,婆婆。」
寧靖侯夫人嘆了口氣,去接近下一個目標了。
她起身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鳳幼安也恰巧看了過來,四目相對。
寧靖侯夫人只覺得,鳳家大小姐那雙眼睛,比冰雪還要剔透,比刀鋒還要凌厲,仿佛能看透人的靈魂深處一般,令人禁不住戰慄。
一瞬間。
寧靖侯夫人甚至想立刻逃跑,渾身都不自在。
鳳幼安見她如此,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她就像個天生的掌控者,櫻唇微動,用唇語說了三個字——蛇目菊。
寧靖侯夫人差點摔倒在地,喃喃道:「她知道了……」
鳳幼安猜到並不難,稍微推理一下,就能發現端倪。
那株蛇目菊,是太醫院的御醫孟有塞給她的,雖然打著是小徒弟要送給岑貴妃的名義,但八成以上就是孟有自己的意思,小徒弟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萬一事情敗露還能拉個替死鬼。
鳳幼安擔任太醫院院使,並非完全做甩手掌柜的。她也花功夫去了解過太醫院的每一位官員背景。
她知道,孟有,是寧靖侯夫人的娘家表哥。
再聯繫一下寧世子的事兒,就能推理出,幕後兇手就是寧靖侯夫人。哦,對了,老太太可能也參與了。
「你怎麼回事?這樣冒冒失失的,一點侯夫人的端莊樣子都沒有。」老太太見寧靖侯夫人又是爆冷汗、又是摔倒的,皺眉訓斥。
「婆婆,鳳幼安剛才隔空,好像對兒媳說了三個字,蛇目菊。」寧靖侯夫人害怕。
「荒謬,隔著那麼遠,還能隔空對你說話,我看你就是疑神疑鬼,一點也不鎮定!」老太太十分不悅,「這般沉不住氣,日後這寧靖侯府,若全權交給你掌管,你如何立得起來?」
寧靖侯夫人被訓得抬不起頭來,覺得婆婆的話蠻有道理,剛才可能真的是她疑神疑鬼想多了。
鳳幼安哪有那麼神。
「兒媳知錯。」
寧靖侯夫人想去接近南陽王妃,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千歲宴正式開始了。
「陛下駕到。」
「岑貴妃娘娘到。」
殿外,響起太監的唱喏聲,所有受邀的賓客,以各宮嬪妃、四品以上命婦為首,站成了好幾排,對著泰和帝與貴妃行跪拜大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恭賀貴妃娘娘千歲無憂,恭賀娘娘福澤綿延,日月同輝,春秋不老!」
「拜,跪禮。」
「再叩。」
「起——」
禮部的官員,滿面笑容地主持著這場盛大的千歲宴,全體叩拜皇帝和貴妃之後,禮官開始高聲誦念泰和帝專門為岑貴妃寫的壽誕文章。
賓客們都一副聽得如痴如醉的樣子。
這些命婦、妃嬪、皇親,可真會演,一個個聽得熱淚盈眶,被泰和帝的賀壽文給感動到哭泣。
鳳幼安:「……」
只有我一個沒流淚,會不會顯得不合群?
雞鮁烏魚。
一隻修長溫熱大手,忽然蹭後方伸了過來,悄悄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鳳幼安怒,心道是哪個登徒子,膽敢趁機占老娘便宜?非把你腦袋給打成爛西瓜!
她掙扎了下。
卻發現根本掙脫不開,對方力氣很大,內力武功也十分高強,還在她之上。
「放手!」
鳳幼安漸漸起了殺心,她琢磨著,如果在禮官誦讀泰和帝賀壽文的時候奮起殺人,會有怎樣的後果。
那「登徒子」手更過分了,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撥開她,把他自己的手指弄進去,仿佛有強迫症一樣,硬是要與她十指相扣。
鳳幼安原本是渾身緊繃,殺氣騰騰。
忽然間。
十指相扣的一瞬間,感到了這隻手上的粗繭和細小疤痕,那麼炙熱,那麼糙,卻極熟悉,極有安全感。
狂怒變成了狂喜。
「阿九?」鳳幼安壓低了聲音,轉過頭來。
君傾九一襲深藍色的鮫綃長袍,妖冶深邃的眸子含笑盯著她,右手強勢又霸道地與她十指相扣,壞笑著,唇角的弧度說不出的蕩漾。
鳳幼安忽然有點想打他。
膽子太大了!
妃嬪、命婦、貴女、皇親臣子都跪著聆聽,就他不老實,不知道什麼時候粘到她後面兒,對她的手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是的,不可描述。
君傾九不止與她十指相扣,還用小指的指腹,以一種極為曖昧的方式,一圈又一圈兒,在她的掌心裡繞著磨蹭。癢……
當著狗皇帝、貴妃,那麼多人的面兒,就仿佛高中生在上班主任課的時候,在下頭和暗戀的同桌拉手手。
莫名刺激!
鳳幼安紅了耳尖:「別鬧。」
君傾九往她身邊,挨得更近了些,胳膊貼著她的胳膊,肩膀挨著她的肩膀,腿的側邊挨著她的腿側面,恨不得跟她長到一處似的。
男人炙熱的體溫,濃烈的男性荷爾蒙,洶湧著撲到了鳳幼安的身上。
像一隻暖烘烘的大猛獸,挨著主人蹭。
也得虧了鳳幼安是跪在最後一排,她不是什麼王妃,也沒有誥命封賞,也不喜歡往前頭擠出風頭,和阿九在後面偷情才不會被發現……
啊呸!才不是偷情!
是偷偷恩愛!
「剛從工部出來,就來找幼安了。」君傾九笑容燦爛,唇角根本壓不住,吃到心上人的小豆腐,心裡美得冒粉紅泡泡。
「工部?」
「嗯嗯,皇帝把我派到工部兵器署,協助鑄造弓弩。」
兩人拉著小手手,低頭說小話,都是武功不錯的,很小的聲音,彼此就能聽到,也不會驚擾他人。
鳳幼安有些不滿:「給你封了個戰親王的虛銜,沒封地,又給你派去工部做鐵匠,這不是瞎使喚人麼。」
該死的狗皇帝!
欺負阿九!
打了勝仗,立了那樣大的戰功,回京之後,也不得重用,不給阿九派遣重要的政務,反而讓他去工部兵器署打鐵,著實可惡。
君傾九的眼睛又亮又狠;「心疼我?」
如果有尾巴,大狼狗的大尾巴,不知道搖得多歡實了。
鳳幼安撞進他的眼神,心跳急促起來,嘴硬道:「美得你。」
君傾九極漂亮的臉上划過一抹可疑的紅暈:「嗯。」
那是相當美。
自從南疆回來,與她互通了心意,每一天快活得都像是做夢一樣。
這足以支撐他應對皇權爭鬥中的所有困難。
「還沒到散值時間,你是不是翹班了?」
「嗯。」
君傾九像個小嬌嬌,乖巧地點頭,「來見你。」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魚錦鯉的小巧簪子,「送你,我第一次做。」
鳳幼安接過:「胖頭魚?」
君傾九的表情有點兒幽怨:「是金錦鯉,代表錦繡吉祥,帶來好運。用工部兵器署的金絲、寒鐵、磨具雕纏的。」
鳳幼安:「你上班就偷偷幹這個啊。」
君傾九:「不喜歡?」
鳳幼安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來,給我戴上。」
君傾九認真地幫她把金鯉魚簪子,別入雲鬢間:「我前日去看母妃,她說,只有夫君、父兄才能送給未出嫁的姑娘簪子,屬於私密物。你戴了我親手做的簪子,可就是我媳婦兒了。」
禮官誦念著長長的賀壽詞,跪在最前方的君慕塵,似乎所感。
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正好看見,對他冷冰冰的幼安,正滿眼溫柔地對著另一個男人笑著,讓那個男人親手給她戴髮簪。
君慕塵的眼睛被狠狠刺痛了,心口驟然蔓延開無邊的嫉妒:「為什麼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