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對於武帝來說,太子登基和籌謀霸業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太過沉迷於兒女私情於霸業無益。
沒有妾身爭風吃醋,沒有內宅勾心鬥角,太子妃不拖後腿,夫妻二人並肩作戰就是最好的模式。
至於以後,待霸業得成,天下盡歸東幽所有,雄才偉略、爭霸天下的帝王身邊豈會缺美人?
即便他自己不想要,也多的是各地藩王大臣進獻美人。
所以武帝並不擔心這一點。
「臣妾近日給太子妃算了一卦。」卦妃放下茶盞,語氣有些遲疑,像是在斟酌著該不該說,「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命格貴重,但不是長壽之相。」
武帝表情微變:「不是長壽之相?」
「是。」
武帝沉思片刻:「能看出是皇子還是公主嗎?」
卦妃道:「如果是皇子呢?」
武帝皺眉,出生於皇族的男孩生來就尊貴,那麼這命格貴重說的就不是普通的尊貴,而是他以後將成為的身份。
太子登基成為皇帝,他的嫡長子以後就是太子,命格貴重正好能應驗這句,可不是長壽之命……
一代帝王若不是長壽之命,將會帶來許多無法估料的後果。
「身子骨孱弱?」
「倒也沒那麼嚴重。」卦妃平靜地說道,「只能說天生文弱,不適合習武,並帶著點短命之相。」
「有辦法化解嗎?」
卦妃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若是臣妾年輕個十歲八歲,或許還能找到一些破解之道,然而現在……」
苦笑著嘆了口氣:「泄露太多的天機本就折損壽命,臣妾明顯能感覺到這兩年元氣虧損得厲害,不知還能苟延殘喘幾年,逆天而行肯定是做不到了。」
武帝頓時生出愧疚之意,起身走過去,伸手把她攬在懷裡:「這些年辛苦你了,羲兒,朕實在捨不得你。」
「我也捨不得陛下。」卦妃靠在他懷裡,聲音柔和,「不過這輩子陪著陛下征戰過,一起走過這麼些年,臣妾已經滿足了。」
武帝想到年輕時征戰四方,出謀劃策靠的都是卦妃,她曾多次靠著占卜減損了東幽軍隊的傷亡,戰場上算無遺策,且還兩次救過他性命。
武帝對她深信不疑。
從十六七歲時到現在年近四十,卦妃的性情一直恬淡低調,戰火連天時不曾叫過苦,榮華富貴時不曾逾過矩,對皇帝始終敬愛,在皇后面前也恭恭敬敬。
加上這些年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皇帝總覺得虧欠於她,卦妃對此卻看得開:「臣妾經常窺視天機,命中注定就不該有孩子,就算真的有了,可能泄露天機的反噬要由臣妾的孩子來承受,皇上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武帝聽到她這樣的話,稍稍釋懷之餘,更覺得她善解人意,越發敬她愛她,這些年雖後宮大權一直由皇后掌管,但卦妃始終有著一個特別的、無人可替代的地位。
「朕若是僥倖能多活幾年。」武帝輕撫著她的發梢,「羲兒,就讓你與朕合葬一處如何?」
卦妃表情一頓,「合葬?」
「嗯。」武帝看不清她的表情,以為她會願意,「朕下輩子還想跟你在一起。」
卦妃斂眸,沒什麼表情地靠在他懷裡,斂下的眸子裡色澤晦暗不明,「那皇后怎麼辦?」
「皇后?」武帝神色冷漠,「她百年之後,只怕不一定願意跟朕有所牽扯。」
何況以皇后的愚蠢和偏心,別說以後能不能享到榮華富貴,有沒有機會跟帝王合葬,只怕能活到什麼時候都不好說。
萬一哪天惹怒皇帝被打入冷宮,死後還想風光大葬?
卦妃沒說話,瞳眸深處色澤幽深難測,像是蒙著一層薄霧般,透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疏離。
……
司徒煊的死使得國舅府籠罩了一層陰霾,下人們痛哭的痛哭,出去報喪的報喪。
如果說此事對司徒夫人來說是悲痛欲絕,對皇后是驚痛交加,那麼對於他的妹妹司徒婉來說,則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她頭暈目眩。
「大哥死……死了?」她煞白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前來報信的丫鬟,「大哥死了?」
「是。」丫鬟腰間扎著白布,臉色蒼白,眼眶發紅,聲音悲傷哽咽,「大小姐,您……您節哀順變……」
司徒婉踉蹌了一下,扶著桌子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大哥死了?
大哥死了?
大哥為什麼會死?他怎麼會死?
「大小姐,你快回家去吧。」丫鬟小聲啜泣著。
司徒婉怔怔道:「你自己來的?」
「不,不是……」丫鬟搖頭,「丁哥去給侯爺報喪了,他是男子,不能進內宅,所以奴婢才來跟大小姐說一聲。」
司徒婉呆了一般望著門外,那一剎間,她似乎生出了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大哥死了,父親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不,大哥死了,父親母親就只剩下她這個女兒,他們不會對她不管不問的……對,她已經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一定不會不管她。
司徒婉定了定神,逼回眼眶裡的淚水:「你去外面等我,我換身衣服就隨你回去。」
「奴婢伺候大小姐吧。」丫鬟轉頭望了望,「怎麼大小姐這屋裡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司徒婉像是被戳到了痛點,臉色驟變:「我讓你出去!」
「大小姐?」丫鬟嚇了一跳,不安地看著提起,「奴婢伺候您——」
「不必你伺候。」司徒婉語氣冰冷陰沉,帶著強硬的命令,「出去!」
「是。」丫鬟雖是不解,卻只能轉身離開。
司徒婉走進內室翻出一套素白衣袍,轉身走到銅鏡前,緩緩脫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從銅鏡里看到自己脖子上露出的傷痕,雪白貼身裡衣上又開始滲出血跡……司徒婉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著心頭恨意,把拿過來的素袍穿上,渾身無處不在的疼痛讓她的動作將至僵滯緩慢,一套衣服換下來,身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司徒婉沉默地在腰間系了白色的腰帶。
摘下頭上的髮釵、簪子和耳環,一一放回妝匣里,司徒婉定定地注視著銅鏡里的自己,須臾,不發一語地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