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煊死了。
死得很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陳太醫剛進了司徒家查看他的傷勢,司徒凌毅和司徒夫人站在一旁,焦灼地看著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兒子,原以為太醫來了能看見希望,沒想到陳太醫看過之後卻是嘆息著搖頭:「司徒公子這傷……」
傷勢太重,回天乏術。
「太醫。」司徒夫人焦灼地看著他,抓著他的手不住哀求,「太醫,求你一定救救他,我跟國舅就這麼一個兒子!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夫人別這樣。」陳太醫退後兩步,努力掙脫她的鉗制,並歉然看向司徒凌毅,「國舅還請多多海涵,老夫真的無能無力。」
司徒凌毅臉色蒼白,肉眼可見地蒼白了許多:「一點希望都沒了?」
「太醫!」司徒夫人情緒驟然失控,臉色煞白,「求求你想想辦法!太醫,您醫術最精湛的——」
「司徒公子傷勢太重。」陳太醫嘆了口氣,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受刑太過導致腰椎斷裂,就算是救治及時也會終身癱在床上,何況已經耽誤了用藥,眼下更是回天乏術。」
司徒凌毅踉蹌了一步,連忙伸手扶住床柱才穩住身體,僵滯地看向趴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兒子,聲音沉寂沒有情緒:「多謝陳太醫走這一趟。」
「不敢當。」陳太醫抬手抱拳,「老夫實在遺憾,告辭了。」
司徒凌毅命人送他出去,陳太醫轉身之際,司徒夫人忽然衝到他面前撲通跪下,悽厲哀求:「太醫!求求你救救煊兒,沒了他,我以後可怎麼活呀?陳太醫,求求你,求求你啊——」
「這是幹什麼?」司徒凌毅怒視著她,「陳太醫是不想救嗎?他救不了能怎麼辦?你非得強人所難?!」
司徒夫人臉色慘白,痛不欲生。
煊兒是她唯一的希望啊,沒了煊兒,她以後還怎麼活?
「夫人……」陳太醫欲言又止,隨即重重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身後隨即響起了悲悽的哭嚎聲:「煊兒!煊兒!」
雲寶珠僵硬地站在外面,手裡還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這些日子司徒煊幾乎喝不進去,可她還是得一日三頓按時把大夫開的藥給他熬上,嘴對嘴餵給他喝。
司徒煊不省人事,每次都是喝得少,糟蹋得多,床上到處濺得湯藥。
司徒夫人說她是司徒煊的妻子,做一個賢妻是她的本分,只有她親自煎的湯藥才能讓司徒煊感受到她的賢惠和愛,說不定就會痊癒得快些。
於是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來,花一個時辰給司徒煊煎藥,煎好之後親自餵他喝下去。為了不打擾司徒煊的清靜,讓他能好好養傷,司徒夫人還要求她親自給他收拾弄髒的被褥和衣服,而不能讓侍女代勞。
一早上收拾下來累得腰酸背痛,飯還沒來得及吃,就得匆匆煎中午的藥。
到了晚上,還要給他淨手擦身。
以前嬌生慣養的郡主何曾做過這些?剛嫁進來第一天就被要求履行賢妻職責,煎藥煎得灰頭土臉,伺候司徒煊伺候得心力交瘁,哪有半分新婚妻子該有的模樣?
雲寶珠心裡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司徒煊若能好起來,她就算難熬一些也熬熬就過去了,可現在……太醫卻說他沒希望了?
新婚之夜就開始照顧一個重傷不醒的丈夫,絲毫不曾享受到丈夫的疼愛和該有的洞房花燭,不眠不休累了這麼多天,卻告訴她司徒煊沒希望了?
這意思是她以後要守寡嗎?
雲寶珠想到自己自從離開大雍之後……不,自從招惹雲子姝之後就一直不太順遂的命運,一時之間既悔又恨,悔自己為什麼要招惹雲子姝。
如果當初在大雍她不曾招惹過雲子姝,就不會因為報復而被她帶來東幽。
然而她更恨的是雲子姝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把她害到如今這般地步。
雲寶珠緊緊咬著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氣,掩去面上憤恨不甘的情緒,端著湯藥,低斂眉眼跨進門檻。
「爹,娘。」雲寶珠恭敬而落寞地開口,臉上的蒼白之色是因為疲憊,也是憂心所致,「夫君的藥煎好了,我現在餵給他喝。」
司徒國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司徒夫人不知哪根神經被戳到了,忽然衝過來奪走她身上的托盤,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藥碗瞬間碎裂,湯藥濺了一地,濃郁的酸苦味刺鼻難聞,卻也比不過司徒夫人驟然掃來的耳光和悽厲的聲音:「你這個掃把星!煊兒開始明明好好的,被你照顧了幾天卻越來越嚴重,你是不是故意害他?說!你是不是故意害他?!」
巴掌毫不留情扇到她臉上,司徒夫人像是瘋了一樣狂打著她,雲寶珠被打懵了,衣服被她拽住無法躲避,只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黑影浮動,嘴裡隱隱感覺到了一股腥甜味……
她身子晃了晃,毫無預警地栽倒在地上。
……
陳太醫剛回到宮裡就被皇后召了過去,踏進鳳儀宮,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聽到皇后稍有些急切的詢問:「陳太醫,煊兒情況如何?」
陳太醫表情凝重,低著頭回道:「回稟皇后娘娘,司徒公子他……」
「他怎麼樣?」
「只怕挺不過今晚。」
空氣一瞬間凝滯。
皇后僵坐在椅子上,表情一點點凝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司徒公子傷勢太重了。」陳太醫遺憾地嘆息著,「老臣無能為力,請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神色僵白,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司徒煊確實沒挺過當晚,傍晚時分就斷了氣,國舅府瞬間籠罩上一層悲戚的陰雲,哭聲悲慘而絕望。
「司徒煊死了?」雲子姝聽到這個消息時,不免有些意外,「今天不是讓太醫過去看了?」
「陳太醫說司徒煊傷勢過重,回天乏術。」
雲子姝坐在雕窗前,沉默了好一會兒,眉眼微深:「外面的大夫雖然醫術不如太醫院,可這幾天來司徒煊至少吊著一口氣活著,陳太醫今日剛去,他就死了……」
嘖,很難不讓人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