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清風閣里，素衣也在擔憂。
「小姐，昨晚上這一府人鬧得。剛剛我去拿早膳時，聽說夫人都守了一夜呢！五小姐昨天守到半夜，現下一大早又過去探望了。小姐你昨天探了一次就回了，還是在老爺不在的情況下去探望的。」
吃完早膳素衣以為自家小姐要過去探病了，特別之前八小姐和小姐有過節，八小姐還是因為那過節被罰跪祠堂才引出這一場病的……
小姐不去看看，旁人怎麼想小姐不在意。可老爺怎麼想呢？
聽說別的房的小姐姨娘就算沒守著，能去的都去探望好幾趟了呢！
素衣覺得自己才十四歲，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為小姐操碎了心。
偏偏小姐自己一點都不急！
還在那邊怡然自得地看書！
「小姐……」
「素衣，」百里緋月無奈地放下書，「沒什麼好探望的，我去她的病也不能好一點。」
眼睫輕掀，她不去，有人會來的。
呵。
不，應該說，那人早就來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啦……」素衣還想說什麼，猛然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正要尖叫，發現那個人是老爺時，立刻站起來行禮。
「你先下去。」
素衣看了凌晟一眼，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心裡七上八下。剛剛自己和小姐說的話，老爺聽到了多少？
「奴婢告退。」素衣端出大丫鬟該有的樣子行禮退下，不能給小姐丟臉，讓老爺看輕小姐！
這清風閣畢竟不是別的普通院子，裡面住的只有百里緋月和素衣。
不是那些伺候的外圍下人能進來的地方。
凌晟似悵然地打量了一番屋子，「可還住得習慣？」
「這裡很好，清淨。多謝爹。」百里緋月起身，給凌晟倒了一杯茶。又坐下，不說話了。
凌晟喝了口茶，「十年不見，我們父女終究是生疏了。」
百里緋月笑笑，沒說話。
讓她和這個爹生疏的不僅僅是時間。
「為父還沒問過你，五年前，你被救後的事。」
百里緋月微挑眉，「那爹怎麼突然想起問了？」又笑了笑，「讓女兒猜猜，因為八妹妹病重，爹您突然想起，女兒當初被浮屠閣神醫所救，女兒應該能找得到浮屠閣神醫。」
她眼睛盯著自己這個爹的眼睛，「您不是關心女兒後來發生了什麼，過得如何。您是要女兒找神醫，為八妹妹治病。」
「婧兒，雪兒不懂事，之前是做得不對。為父也罰她了。現在她這樣受罪，也算是夠了。她畢竟是你的親妹妹。」
「不錯，她是我親妹妹，我親妹妹在我剛回府那一刻，就企圖搞臭我的名聲，讓我被世人嫌棄，讓我被自己的親爹厭惡。這就是我的好妹妹！那一刻，她可有想過我是她親姐姐？和她無仇無怨從未欺負過她的親姐姐？」
她可以理解凌晟作為一個父親的立場，可要她那麼輕易原諒凌雪兒。抱歉！原諒世人一切錯誤，那是佛的事！不是她的事！只怕佛要是關乎自己，也沒有那麼大度！
若她還是五年前那個在乎親情的凌婧，若她腦子笨一些，現在豈有清風閣的她！
「為父不知道，你心底有這麼多抱怨和恨……」凌晟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兒和他記憶中的，幾乎完全陌生了。
這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利嘴，到底像誰？
他記得甄覓是個溫柔似水的女人……
百里緋月輕搖了搖頭，「不，我不恨。她不值得我恨。」
這語氣，實在不算好聽。輕描淡寫好像說陌生人似的。
凌晟沉臉，再一次強調，「婧兒！她是你親妹妹！」
「我知道啊，爹。」百里緋月笑了，「您也不用在這裡和我說了，我要是能找到浮屠閣的神醫，春獵會上早就答應幫公主殿下她們的忙了。自然，爹您是不會相信我的。」
沒錯，凌晟不信她找不到。
就算只是普通醫患關係，到底那神醫治了婧兒五年！怎麼可能一點線索行蹤都沒掌握？
見百里緋月一副不承認的樣子，凌晟心底對這個女兒生出一絲失望。
這到底不是那個紅衣如火，清風霽月的婧兒了。
儘管知道她變成這樣是五年前一次意外的變故，怪不得她。可心底還是有些不舒服，甚至不想在這裡再呆下去。
「罷了，既然你說找不到，為父信你。」
話落起身離開。
素衣一見凌晟出了院門，立刻跑進來。「小姐，小姐，老爺有沒有怪你沒多去瞧瞧八小姐啊……小姐，你怎麼了？」
百里緋月撇頭望向窗外，「沒怎麼。」
她和凌晟這個親爹的確回不去了，她也告訴自己別在乎凌晟。只是一個父親的符號。
但……
這是凌晟啊！是那個她小時候把她抱在膝蓋上教她讀書，那個會讓她騎在脖子上摘酸棗的凌晟啊！
她可以完全不把府中其他人當親人，只是凌晟……
要說心裡能一下子放下，沒一點難過，那是假的。
她又不是冷血動物，她身上到底還流著凌晟的血！哪有那麼快拋開啊……
素衣見自家小姐不說話了，小心翼翼地說，「我看見老爺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小姐和老爺吵起來了麼？
「他讓我找浮屠閣神醫來給凌雪兒治病，我沒同意，他臉色不好看正常。」
素衣下巴都差點掉了，「這……只怕老爺不會相信小姐找不到那位神醫，還以為小姐故意不幫八小姐！老爺一定對小姐不滿了！」
素衣對自己小姐是完全信任的！
百里緋月看向她，這丫頭聰明透頂，偏偏某些程度又很傻氣。譬如，對她這個小姐，那是全天下都是個屁，就我小姐最大最好的傻氣，讓她稍微有些浮動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很多。
「放心，不滿只是暫時的。」
她又不是凌雪兒之流，會做這種顯而易見的蠢事嗎？
在凌晟認定她能找到神醫的情況下，不但不答應找，還故意拿話氣他？
她腦子又沒進水！
「呃？」素衣不明白，見小姐不再說，也沒繼續問。
百里緋月手指曲起，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椅子。
唇角微勾，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算一下毀不了，這次也得讓某些人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