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菲菲感覺到太子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大喜。他終於注意到自己了嗎。頓時做害羞狀,抬起蓮花指,輕輕別了別發梢,儀態萬千地坐了下去。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庶妹,你說是嗎?」
楚雲溪意味深長地看了楚雪兒一眼,又朝皇帝和眾人盈盈一禮:
「諸位,失陪一會兒。」
她款款離開,倒是留了句耐人尋味的話,惹得眾人對將軍府的家世猜測紛紛。
楚雪兒驚得睜大了眸子。楚雲溪她,她竟然當眾叫自己庶妹!
楚雪兒忍著擔憂轉眸看看,就見各家小姐都在竊竊私語:
「我沒聽錯吧,楚大小姐剛才喊庶妹?」
「沒有,我也聽見了。」
「楚二小姐不是嫡女嗎?原來只是個庶女?」
「我也以為她是嫡出,常邀她一起遊玩,真是有失身份。」
「就是啊,裝得跟個千金小姐似的,我都沒看出來。」
楚雪兒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楚將軍皺緊了眉,溪兒這樣說話,讓雪兒以後如何立足?就算是姐妹間鬧了矛盾,也不該如此踩壓自己妹妹啊。
楚家老大楚文忠,悄悄推了推老二楚文鴻:
「二弟,妹妹今日這是怎麼了?」
他只懂舞刀弄槍,動腦子的事兒,還是交給二弟吧。
楚文鴻附耳:
「大哥,妹妹可能是開竅了。」
楚文忠仍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楚雪兒暗暗捏著帕子,她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深呼吸一口氣,調節情緒,便婀娜地走入場中,奏樂響起,隨之起舞。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鵝黃衣裙,襯得人比花嬌。抬腿間,衣裙隨之輕擺,腰肢柔軟,如翩翩蝴蝶,舞在花間,的確是極好看的。
畢竟這些年,為了在貴女圈中立足,她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君宏炎看著柔弱無骨的楚雪兒,向他暗送秋波,不由心神蕩漾。真想立時就把她壓在身下,好好疼愛一番。
一曲畢,還是引來一陣喝彩。
楚雪兒心滿意足地退下,她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為了這支舞,她可是提前半年就開始練習了呢。
雖然為了腹中的孩子,換了幾個跳躍動作,改為旋轉,可她還是覺得自己舞得很好了。
楚雲溪這些年,一心只想著安王,不爭不搶,疏於練習,她卻是每天都在努力。
庶女又如何?等楚雲溪被她一個庶女蓋過風頭,踩在腳下,看她還得意得起來!
蕭菲菲探頭往殿外看了看。
「這楚大小姐,還沒準備好嗎?不會是臨陣磨刀,現練呢吧?」
她這話,說得一眾小姐捂嘴低笑,竊竊私語:
「真是個草包,還不如她那庶妹呢。」
「就是啊,既然無才無德,就該像從前那般低調些才是。」
楚家兄弟攥緊了拳頭,卻又不好插話,女兒家鬥嘴,他們插進去,更顯小氣。
這時,八公主君婉陶起身笑道:
「既然楚家姐姐還沒準備好,我先給父皇獻上一曲如何?」
以她公主的身份,本不應叫臣女姐姐。
可楚雲溪不同,她是太子皇兄的未婚妻,就算再不好,也不容她們這樣詆毀。她叫一聲姐姐,既抬高了楚雲溪,也不算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好,朕也許久沒看到婉陶跳舞了。」
皇帝疼愛的公主要跳舞,還說是獻給他的,他自然高興。
八公主雀躍起步,樂師立馬奏起歡快的舞曲,看著八公主靈活地跳躍,像只快樂的百靈鳥,眾人的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
與楚雪兒的柔美不同,八公主的舞更加靈動俏皮。
一舞畢,婉陶公主向著皇帝屈膝低頭,做了個可愛的結束禮。
皇上心情大好。
「哈哈哈,好!」
蕭貴妃也不吝誇讚,在眾人面前彰顯她的尊貴大度。
「看婉陶跳舞,真是賞心悅目。」
馬上就有大臣跟著恭維。
「八公主冰雪聰明,將來不知便宜了哪家兒郎。」
婉陶公主紅著小臉落座。
此時有宮人,抬著兩面屏風上前,立於兩旁,屏風上似是宣紙。又見放了筆墨在側,眾人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要做什麼?舞藝比試不是還沒結束嗎?怎麼就上筆墨紙硯了?」
「是啊。」
「咚!咚咚!咚!」
就在眾人一片議論聲中,樂師敲起鏗鏘有力的鼓聲。
女子踏著鼓點而入,以扇遮面,扇下長長的綢緞柔柔垂下,直拖到腳。
忽的鼓聲止,低沉的琴聲滑入,似催促人快些前行。
女子甩扇,一個優雅的旋身,水墨緞面圍繞中,若隱若現的,是一張驚鴻容顏。
正當所有人被驚艷到,移不開視線時,她忽地摺扇,綢緞收攏,似化成軟劍,劍尖所指,所向披靡。
琴音簌簌中,箏聲突然跳進,琴箏相較,越來越急,時而憂傷,時而氣概沖天。
楚雲溪腳尖輕點,單手伏地,一個利落的翻轉,衣裙劃出完美的弧度,輕巧落地。
一把柔弱的緞扇,在她手中,時而如涓涓流水,時而銳氣逼人。
悠悠羌笛聲似從天邊響起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已經忘了正在隨曲而舞的是誰,只看到了大漠孤煙,關外飄雪,瀟瀟北風,長河落日,英雄豪傑,以一敵百。
羌笛琴箏,道不盡的悠遠流長,英雄少年,孤勇中前行,一腔熱血,何處揮灑?
皇帝下首的君凌雲,緊緊盯著場中女子曼妙的身影。
她已舞到屏風處,曲子忽緩,幾聲馬兒嘶鳴,女子瀟灑扔掉手中扇,端起酒杯,執起沾飽墨的筆,抬眼望天,悠悠走入屏風中。
殿中燭火忽滅,只屏風中被夜明珠照亮,兩邊人不再能看到那個美麗妖嬈的女子執劍江湖,只能看到一道剪影,瀟灑舉杯飲盡,扔掉杯,似醉酒而舞。
長臂揮舞間,一邊屏風上已經出現悠遠長路,漫漫無盡頭,另一邊屏風上,懸崖峭壁,無路可走。
嗚咽聲起,女子的舞,由大氣磅礴轉為柔情,一邊人能看到悠遠長道上,少年將軍騎馬疾馳,另一邊,則看到纖纖女子守望於崖邊,衣裙飄飄。
隨著插劍聲,女子緩緩走出,廣袖伸展,抱於額前,鄭重下拜,似是天地間闖蕩一番,完成使命歸來,不負眾望的魂。
大殿中一時鴉雀無聲,幾位上過戰場的將軍更是濕了眼眶。
君凌雲抬手抹了下臉,一滴淚不知何時落下,他自四歲起,便再也沒有哭過了,只因他知道,他的淚沒人看,更沒人心疼。
他的淚,只能證明自己的軟弱,只能給敵人劍指他的機會。
可他的溪兒,剛剛舞的,似是他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