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再一次降臨。
暴躁的清軍也安靜了下來,大清從上到下都被慘重的傷亡,打的沒了聲音,剛剛攻下的京畿似乎不香了。
連最驕狂的大清王公也將尾巴夾了起來,野蠻的山民在大明守軍犀利,可怕的火器絞殺之下。
猛然間主子們對奴才,變得和藹了起來。
就連多鐸這樣殘暴的大清主子,瞧著洪承疇這個老奴才,還有他的漢軍部隊也有點順眼了。
這讓洪承疇受寵若驚!
夜幕下,清軍大營燈火通明。
多爾袞還在加緊調動部隊。
國運之爭本來就是如此,當兩個都處於上升期的勢力爭鋒,從來都不缺乏血腥和堆積如山的屍體。
勝者為王敗者寇。
天津衛,防線後方。
篝火嗶嗶剝剝的響著,周世顯盤膝坐在火堆旁,他面無表情,和他的未婚妻,大明長公主享受著難得的獨處。
朱媺娖抱著膝蓋,恬靜秀美,乖巧的保持著安靜,不去打擾未婚夫婿如潮水般欺起伏的思緒。
不遠處民壯抬著傷兵送去了碼頭方向,碼頭上已經躺滿了傷兵,默默的等待著從海上返回的艦隊。
步戰隊裝備精良,傷的多,死的少,可因傷失去戰鬥力的士兵還是達到了兩三千人。
不遠處響起腳步聲。
「大人。」
副將李遷快步走來,他嘴唇上已經起了水泡,看了看公主,又低聲道:「前線……」
周世顯長身而起,輕道:「本鎮不要傷亡數字。」
李遷一呆,抱了抱拳,又返身回到了前線。
靜謐夜色下,唯有西北風呼嘯。
黑夜如此漫長,雙方各自在大營中舔舐著傷口,可……再漫長的黑夜也有結束的時刻。
天又亮了。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清軍似乎從慘重的傷亡里恢復了一點精神,便迫不及待的再一次集結起大量部隊。
發起猛攻!
「嗵嗵嗵嗵!」
「砰,砰……噼啪。」
火炮,火槍成片的爆鳴著,無情的收割著人命,大團硝煙升騰著,激戰再一次爆發時,兩軍都有些殺紅眼了。
清軍似乎對死傷已經不放在心上。
斷牆後。
周世顯細細觀察,他對正面激烈的戰鬥視而不見,而是用千里鏡觀察著後方清軍大營。
清軍最精銳的馬隊還沒動。
二十里外,多爾袞身邊至少還有十万旗兵,連吳三桂的關寧軍也沒動,都在遠處虎視眈眈。
此時最樂觀的參謀軍官,已知這場仗鳳威軍敗局已定。
一軍之力硬扛大清舉國之力。
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整營整營的兵力填了進去,堪堪守住了防線,可一天下來勉強擊退了清軍的猛攻,整條防線已經搖搖欲墜。
「來人。」
火堆旁,周世顯放下一碗肉湯,拍了拍酸痛麻木的小腿,幾天下來他也眼窩深陷,整個人鬍子拉碴的。
朱媺娖趕忙起身走了過來,伸出了纖纖玉手,用力替未婚夫婿揉捏著僵硬的肌肉。
「嘶。」
周世顯揚起了脖子,抽了口涼氣。
他瞧著朱媺娖略有些髒的如花俏臉,伸手過去擦了擦,朱媺娖微微有些慌張,卻沒有躲開。
只是她嬌軀微微有些戰慄,很羞澀,靈動清澈的大眼睛也閉上了,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
大蘿莉害羞了。
「我……」
周世顯笑了笑,輕道:「我在外海留了一艘福船。」
他將一根柴火,輕輕扔進火堆,又輕聲道:「帶著你娘,慈烺去江南,到了江南……」
此時朱媺娖睜開秀目,輕道:「要敗了麼?」
周世顯一呆,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嗯。」
勝仗打多了不免有些驕狂。
連他也不能免俗,清廷終究是一個正處於上升期的勢力,他也沒料到那些漢軍戰鬥力會突然爆表。
他兩萬兵馬已經快傷亡過半了,可海面上依舊空蕩蕩的,接應步戰隊撤退的艦隊還沒有出現。
「呵呵呵,這些奴才呀。」
國運之爭果然沒那麼容易。
他搖了搖頭,正要長身而起叫過來幾個親兵,將身邊的重要人物送走,卻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
朱媺娖不顧一切的衝過來,將長公主的矜持,羞澀拋在了腦後,用盡力氣將夫婿抱緊,閉上了一雙美目。
「嘶。」
周世顯抽了口氣,皇家大蘿莉的嬌軀很軟,很輕,還微微泛著點涼意,冰肌,玉骨,鼻端全是她身上青春的氣息。
「死吧。」
朱媺娖依偎在懷,輕輕道:「一起死。」
「呵。」
周世顯不由得啞然失笑,死?
他瞧著屍橫遍野的前線,冷冷一笑,小爺雖說兵力入不敷出,使用到了極限,可遠遠沒到戰敗的時候呢。
又是一天激戰。
鳳威軍傷亡達到了四成。
「傳下去,收縮。」
夜裡,周世顯傳令放棄了前沿陣地,將兵力向著天津衛城裡收縮,部隊牢牢占據著一條條街壘,在廢墟里打巷戰。
大量路障被設置起來,火藥被做成了藥包,埋在了一座座廢墟之間,接下來是慘烈的巷戰了。
黑夜中,清軍大營。
多爾袞的興奮勁頭過去了,幾天幾夜沒睡好了,整個人也有點蔫兒了,大玉兒和福臨早就嚇壞了,臉色發白。
鳳威軍都傷亡近半了,清軍更是傷兵滿營!
開戰時齊裝滿員的漢軍旗,趕鴨子一般趕了上去,傷亡已經超過了三萬,這無疑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漢軍旗是徹底被打廢了。
連使用步弓作戰的八旗兵也戰死了好幾千,傷的更多,當然了,死的都是下五旗旗兵。
多爾袞手中主力未損。
「呵呵,呵呵呵。」
大清攝政王其實是有些尷尬的,這個仗打到如今,應該是勝了,可勝的如此醜陋不堪。
他覺得在大玉兒和福臨面前丟盡了顏面,咱大清一向是精兵政策,滿萬不能敵。
什麼時候要淪落到靠人海戰術取勝了?
可形勢比人強,多爾袞摸了摸鼻子,不管怎麼說這一仗打贏了,除掉周世顯這塊心病……
「哈哈。」
多爾袞又亢奮的大叫起來,擋在大清面前的最大一頭攔路虎沒了,他瞧見了附屬的江南,這天下在向著他招手。
「平西王。」
他也怕夜長夢多,調兵遣將發起了夜戰,他要將鳳威軍的殘部一口吃掉,嚼碎了!
「嗻。」
吳三桂趕忙出列,打了個千,此人生的十分英武不凡,和相貌堂堂的范文程,儒雅翩翩的洪承疇站在一起。
不分瑜亮!
行走間龍行虎步,很有一番大將氣度。
「啐。」
多鐸正翹著二郎腿吃烤肉呢,不知為何不順心了,狠狠踹向了一個美貌侍妾,罵罵咧咧的。
「連個肉都烤不好,蠢材。」
侍妾疼的趴伏在地,瑟瑟發抖著。
豫親王不開心了,這一腳是衝著誰去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指桑罵槐呢,可一群漢官眼觀鼻,鼻觀心,假作不知。
「蠢材。」
多鐸很不開心,罵罵咧咧的揚長而去:「不要麵皮。」
「呵呵呵。」
大清王公們瞧著豫親王走了,再看看那些漢官,紛紛發出了竊笑聲,洪承疇等人心中挺不是滋味。
漢官再怎麼賣命,死多少人,也終究是奴才。
可仗還是要打。
夕陽西下,起風了。
「砰,砰。」
清軍不顧傷亡發起夜戰,殘垣斷壁之間,鳳威軍邊打邊撤,向著碼頭的方向節節抵抗。
「轟!」
填埋的火藥包不時被引燃。
「呸,呸。」
周世顯吐掉了嘴裡的泥,又瞧了瞧灰頭土臉的朱媺娖,啞然失笑,抓起了放在牆角的火槍。
連主帥都拿槍上陣了,戰局已無法挽回。
他瞧著朱媺娖,輕道:「跟著我。」
「嗯。」
朱媺娖用力點了點小腦袋,正要跟著他從廢墟里衝出去,天空中響起尖銳的呼嘯聲。
「嗚……」
幾顆炮彈從兩人頭頂上掠過,暗紅色的火流星劃出一道美妙的拋物線,向著防線外圍飛了過去了。
「轟隆隆。」
海面上響起熟悉的悶雷。
「咯……吱。」
一隻近海艦隊頂風冒雪,一邊開炮,一邊高速衝進了港灣,並且對外圍工事展開了阻斷射擊。
正在大舉進攻的清軍又遭了秧,重炮隆隆的轟鳴聲響徹雲霄,再一次,半邊天空被一道道紅色的閃光映紅。
大規模的阻斷炮擊,將清軍轟的連滾帶爬,紛紛退卻。
「哈哈!」
周世顯哈哈大笑,一把將朱媺娖摟過來,大嘴湊上去狠狠親了兩口,這下子不用打巷戰了。
艦隊帶著援軍及時趕回來了。
「傳令。」
周世顯拽著未婚妻走出指揮所,在隆隆炮聲中最後看了一樣京城方向,有些虛弱的擺了擺手。
「撤!」
很快艦隊緩緩駛入碼頭,大批鳳威軍士兵蜂擁下船,接管了防線,又將碼頭上躺著的大量傷兵先行運走。
顏繼祖,石亨兩人心急火燎的,帶著大批援軍趕來了,艦隊比預想中提前一天返回了。
城外,清軍大營。
海面上如滅世一般的隆隆炮聲,不停閃爍的火光,好似一盆冷水澆在多爾袞和大清王公們頭上。
關寧軍,八旗兵潮水一般撤了下來。
「壞了。」
一瞬間多爾袞面如死灰,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他可能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一個今生也無法彌補的錯誤。
洪承疇,範文承面如死灰,心中好似吃了一隻蒼蠅,要多難受就多難受,花費了這麼大的代價可還是。
功虧一簣!
二人心中不免生出怨言,明知道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就算指揮不動吳三桂,可攝政王為何不早點讓上三旗上去?
這麼多人都白死了!
多爾袞還是有私心,不捨得讓上三旗上去送死,就是這麼點私心最後釀成了大禍。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說什麼都晚了,傾大清舉國之力,還是沒吃下兩萬鳳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