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逃難的都是青壯,其中緣由,周世顯不忍心去想,因為老弱婦孺跑不動,有的死在八旗兵刀下,有的死在路上了。
八旗兵來關內擄掠,奉行的是去弱留強政策。他們將老弱殺光,健壯的女子,青壯帶回建州當奴才。
八旗用大明人的血,養肥了自己。
這亂世,人不如狗。
翹著二郎腿,周世顯強自鎮定,他的心可不能軟,在這亂世中,他必須要做到鐵石心腸。
隨著肉香陣陣,聚過來的行人越來越多。
周世顯點了點頭。
李遷會意,扯著破鑼嗓子吆喝起來:「募兵了,朝廷募兵,應徵者白面饃饃管夠,大口吃肉。」
這便是大明如今的現實,幾個白面饃饃,幾塊肉便能招到一個大頭兵。自然這樣的兵丁,戰鬥力可想而知。
為何明軍與建虜,甚至闖軍接戰都是一觸即潰,這便是答案。
這一嗓子,加上饃饃,豬肉的誘惑,讓人群一陣騷動,一些精壯漢子餓急了,向著城門口緩緩走來。
周世顯眯著眼睛看去,領頭的是幾個氣色不錯,身材精壯的漢子,年紀大多三十來歲。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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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遷附耳過來,輕道:「這幾人都是好手。」
周世顯會意看了過去,幾人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老繭,瞧著便知道是幾個好手,上過陣見過仗的。
幾個好手快步走來,陪笑道:「這位大人,我等願意應招,跟隨大人鞍前馬後。」
李遷看了看,問道:「哪裡人,貴庚,從哪裡來?」
這幾人恭恭敬敬的給李遷,給周世顯行禮,做了個羅圈揖,放聲道:「我等都是陝兵,一個伙里吃飯的,去年打散了,流落在外……」
李遷大喜,對這幾個陝軍好手很滿意。
朝廷募兵嘛,一向都是如此,當過官兵打過仗的好手,走到哪裡都不愁吃穿。但凡是發給武器,幾天之內就能拉起一隻能打的精兵。
這樣的好手一向都是,大明軍中稀缺的資源。
李遷見獵心喜,正要說話。
「等等。」
此時,響起周世顯不冷不熱的聲音:「本官這裡不收老卒,幾位請……另謀高就吧。」
東直門內外安靜下來,氣氛詭異。
本已經走到跟前的那幾個好手,停下了腳步,將驚異二字寫在了臉上。
就連李遷也滿臉錯愕,輕道:「大人?」
周世顯冷道:「轟走。」
李遷雖大惑不解,卻還是忠實的執行了命令,臉色一變,冷喝道:「滾滾滾。」
那幾個陝軍好手不敢抗辯,低頭匆匆離開。
周世顯冷笑,這幾人是當過兵的好手,也是兵痞。可以說在這明末,兵痞是一個特殊的群體。
這夥人軍事素養很高,戰鬥力也極強,都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卻談不上什麼忠誠。
甚至可以說是兵不如匪!
這夥人沒什麼家國意識,有奶便是娘,更是牆頭草隨風倒。今天還是官兵,明天便成了叛軍流寇。
這夥人打仗不行,禍害百姓倒是拿手。一手葬送了大明的李自成,便是個兵痞頭子。
大明是被農民起義軍覆滅的?
錯了,錯的離譜!
大明是被這些殺人如麻,見利忘義,坑害百姓,沒有家國意識的兵痞葬送掉的!
為什麼會如此,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咕咚咚。」
肉已經爛在鍋里,白面饃饃散發著香氣,東直門外的官道上,聚集的青壯越來越多。
氣氛卻詭異的安靜。
經歷了這一出,連那幾個頗為自信的好手,都入不了官爺們的法眼,人群中再也沒人敢輕易出來應徵。
大明的百姓怕官,更怕兵。
「募兵了,白面饃饃管夠吃。」
只剩下李遷破鑼一般沙啞的聲音,在城門內外迴蕩著。白面饃饃熟透了,在蒸籠里發出輕響。
半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吞著口水緩緩走來。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子,身材還算壯實,憨厚中透著忐忑。
「大人。」
一開口便是登州口音:「俺想當差。」
李遷抬頭看了一眼,按規矩問道:「叫什麼,多大了,祖籍哪裡,家中幾口人,怎麼來的京城……」
一五一十的盤問了,憨厚小伙子也老實巴交的答了:「俺叫宋石亨,十七了,登州人,家裡都死了,逃難來的京城。」
李遷問完了,有些為難的看了看上官,這樣的兵他是不想要的。
這個歲數的半大小伙子,十七八,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大的出奇,是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這樣的毛頭孩子,又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操練,真要上陣打仗了,多半是要嚇的尿褲子。
又能吃,又不中用……
眾人耳邊,卻響起周世顯溫和的聲音:「不錯。」
東直門外,頃刻間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周世顯放下二郎腿,溫和道:「你可聽清了,吃了本官的飯,就是本官的兵,要按手印畫押的。」
他站起身,又溫和道:「從今往後,你這條命就是本官的了,你可願意?」
宋石亨一呆,一臉驚喜,慌忙不跌的點頭:「俺願意,願意。」
緊接著,周世顯滿意的點點頭,輕鬆道:「來人……饃饃管夠,肉敞開了吃,給他五兩銀子的安家費。」
「啊?」
毛頭小伙子傻愣愣的,被校尉帶去吃肉吃饃饃,就像一個凡夫俗子,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
頃刻間,東直門外開水一般沸騰起來。
「還有安家費?」
此時,東直門外已經聚集了三五千人,里三層,外三層。
一片譁然中,喧鬧四起。
「這,這募的是什麼兵?」
周世顯手按繡春刀,看向前方,一順差世間百態,盡收眼底。人群中有人羞怒難堪,有人躍躍欲試,有人嘲諷冷笑……
他身旁,百戶李遷同樣錯愕,他是遼軍夜不收出身,他同樣搞不懂上官這個招兵的法子,又是為何?
不要好手,專收生瓜蛋子?
這簡直顛覆了大明軍中,長久以來的生態。
他雖不懂,卻忠實的執行著上官的命令,他骨子是大明人的忠義性子。上官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便以死相報。
清了清嗓子,李遷喝道:「肅靜!」
「鏘,鏘!」
眾校尉紛紛將腰刀拔出,一片寒光四射,將騷動的人群彈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