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宰輔南宮璽,傻眼了。
因為他看出來了,這次,楚擎沒裝傻,也沒開玩笑,很堅決。
寧願借他錢,也不願意收徒!
楚擎,也的確沒開玩笑,他寧願白給南宮璽十貫錢,也不想收什麼徒弟。
昌朝所謂「徒弟」,也就是門生。
這個門生和徒弟,可不是天天研究說、學、逗、唱的,而是學習「思想」。
「門生故吏遍天下」之中的門生,類似於弟子的意思,親自教授的弟子就是門生,和科舉那個門生無關。
門生還代表另一層意思,帶有臣屬和依附的意義。
按照楚擎的理解,那就是收小弟,這個小弟,要學他的思想,所謂思想,自然就是為人處世、三觀、志向等。
當然楚擎的理解不是完全對,卻也差不到哪去。
黃老四的確是找童歸試探過楚擎,說二位皇子想要正式拜師於楚擎,但是這個拜師,並不是說成了楚擎的門下走狗,而是學習楚擎的學問,換到後世,就等於是請了個家教,不是教授哪門學科,而是傾囊相授。
這本是一件好事,別人求之不來的好事,哪怕是太子少師陶璸都沒這個待遇。
陶璸和那些入宮的大儒,只是教授四書五經。
而楚擎這種私教,教授的是更加廣泛的東西,類似於成長階段的一種陪伴,一種對外界事物的認知。
黃老四不是一拍腦袋覺得楚擎這人能處,就讓倆孩子拜師,而是因為一些其他的緣故。
天子深知一個明君必須知道百姓是什麼樣的。
他老爹昌敖,在邊軍混過,他老四,也在邊軍混過,身旁的軍伍,就有不少出自百姓,所以這兩任天子都知道百姓有多難,有多苦,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可到了昌喻和昌賢這一輩,都沒辦法再接觸軍伍或者百姓了,即便接觸的,也不是百姓的「全貌」。
那麼如何讓昌喻和昌賢來了解這個世道的艱辛,百姓的艱辛呢,需要讓別人去告訴他們。
楚擎,無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楚擎總給黃老四一種錯覺,一種楚擎本就是出身百姓是個市井小民的錯覺。
從救濟災民這件事就能看出來,楚擎是朝堂之上為數不多真正了解百姓的人。
這才是讓黃老四滿意的地方,他想讓楚擎將對百姓的了解,灌輸給昌喻和昌賢,讓這兩位皇子知道,怎麼做,對百姓才是最適合的。
當然,老四是一廂情願了,楚擎的確說出了那番話,讓這倆死孩子有多遠滾多遠,他可以教授算學,倆孩子楚師楚師的叫著,他也欣然接受,但是絕對不會走什麼程序,正兒八經的弄個什麼收徒儀式。
這就類似於後世一樣,微信上老公老公的叫著,我如何愛你,如何想你,但是,但是有一點,結婚是不行的,我不會和我丈夫離婚的,我雖然愛你,但是也愛我丈夫,雖然我丈夫丑,我丈夫胖,我丈夫每個月只有七八萬工資,可我依舊愛他。
這就是楚擎的真實心理。
我願意教授你們一些我認為是好的知識,灌輸你們美好的事物,但是,我不需要名義,承擔責任的名義。
不是楚擎瞧不起兩位皇子,而是對自己太了解了。
身處與這個逐漸適應的時代,楚擎從不奢望自己長命百歲壽終正寢,走到今天,許多事都是誤打誤撞。
他甚至懷疑自己即便活到七老八十,也不會安享晚年,自己的一生,將是戰鬥的一生,要吃無數的虧,無數的苦,受無數的屈,哪怕是將死的那一天,這個世道也未必會給他一個答案,這一生所掙扎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
連死的那天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對是錯,這讓楚擎如何去將兩位天家皇子變成「小楚擎」?
楚擎不願這麼做,也不敢這麼做。
這才是楚擎拒絕的原因,一個沒辦法說的原因。
除國賊、救百姓、匡扶天下,華夏數千年歷史,想這麼做,能這麼做,做到了的人,不計其數,可並不能阻止歷史的車輪緩慢前行,這些能人志士,哪個阻攔住了歷史的巨輪,哪個不是被歷史巨輪碾碎了腰間盤?
自己又何德何能,難道還能超越先輩阻止了歷史滾滾前進的車輪?
楚擎只是想試一試,自己單獨試一試罷了。
這些話,沒辦法說,南宮璽,自然也不會理解。
「平兒文武雙全,便是比守兒還要更勝三分。」南宮璽凝望著楚擎,語氣滿是冷意:「不知道多少名士大儒想要將他收入門下,你卻如此不知好歹,楚擎,你未免有些自視甚高了吧。」
楚擎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不是自視甚高,而是將自己看的太低了。
南宮璽越說越來氣:「救濟流民、還有你那拍賣行,平兒日夜不休,為你鞍前馬後,吃了多少苦,他為老夫最珍視的侄兒,提及你便恭敬有加,你卻如此不知好歹?!」
很多事就是這樣,尤其是朝堂之上。
一句話,未必可以成為敵人,但是一句話,可以讓兩個人成為敵人。
南宮璽對楚擎,現在可謂是極為不滿了。
因為楚擎裝傻在先,拒絕在後。
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而是他為南宮平感到不值。
他從楚擎的身上,看不到楚擎對南宮平的尊重,這才是南宮璽生氣的緣故。
「啪」的一聲,南宮璽將茶杯扔到了楚擎的腳下,滿面冷意。
「既是不願意收平兒為徒,日後,莫要再對平兒呼來喚去了。」
角落裡的福三走了過來,彎著腰,將茶杯碎片撿了起來。
「少爺。」福三抬起頭,小聲提醒道:「南宮公子如今正在籌辦商會一事,若是撒手不管了,怕是要耽誤您的大事。」
楚擎微微搖了搖頭:「別多嘴。」
南宮璽更來氣了:「好啊,好你個機關算盡的千騎營大統領楚擎,想要撇開干係,又想利用平兒的身份,好,好,你楚擎的嘴臉,老夫是見識了。」
福三沒吭聲,但是那副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三分鄙夷,兩分不屑,四分猶豫,一份躍躍欲試。
這樣的表情,在南宮璽眼裡,無疑是火上澆油。
江月生一直在外面的窗戶下面「偷聽」,一看福三要開口,頓時激動了起來,和個死變態似的。
二狗知道,福三絕對是要懟當朝宰輔了,他想學習學習,同時吸取吸取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