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戎人抵抗了,但是他們失敗了,他們的反抗,激起了湖女老表們的凶性。
高句麗人,沒有反抗,他們甚至蹲在地上投降了。
蹲下,是好事,因為這樣正好可以讓湖女部落一棒子敲在頭上。
瀛人,介乎於反抗與不反抗之間。
但是湖女老表們最討厭這種鳥人,要不然就還手,要不然就趴地上挨揍,他娘的說還手不還手,說投降不投降,賤骨頭是吧,往死里揍!
慘無人道的毆打,開始了。
如果說與涼戎是廝殺的話,與瀛賊,則是毆打,至於高句麗人,完全就是痛打落水狗。
一百人,轉戰三陣,涼戎、高句麗、瀛人!
對,他們還踹了宿衛和幾個將軍。
演武場上,只要進來的人,他們都揍了個遍兒。
沉默依舊的百姓,終於爆發了。
一聲聲吶喊聲,一聲聲歡呼聲。
勝利,來的如此之快,來的如此之意外,如此之驚喜,如此酣暢淋漓。
所有的戲耍,恥辱,不甘,一掃而空。
贏了騎術又如何,贏了箭術又能怎麼樣,在我們昌朝軍卒面前,不堪一擊!
看看,快看,只有一百人,只有那一百人,甚至半途扔掉了盔甲,沒有武器,赤手空拳,將你們全都打爬在地,不止打涼賊,還要打瀛狗,高句麗人,打所有人。
這就是我們大昌朝的軍卒,粗魯、野蠻、血腥、暴力,正是他們,守護著我們,守護著我們的國家!
黃老四站起了身,武將們站起了身,臣子們站起了身,就連揮舞旗幟的禁衛、擊鼓的太監,所有人都望向了代表絕對暴力的湖女老表們。
望著他們用最原始方式,一拳一拳的,找回丟失的顏面與尊嚴!
一百人,斗六百人,接連三次,在這種勝利面前,前兩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高句麗人抱頭鼠竄,被湖女老表們撲倒,摁在地上不斷痛打。
瀛人經過最初的錯愕、不甘、嘗試還手後被打的連親爹都不認識之後,投降投的是那麼的徹底,甚至恨不得跪在地上搖尾乞憐。
可笑的是,瀛人,說出了瀛話。
如果他們沒有說瀛話,那麼湖女老表們最多就是打暈他們,確定再也無法爬起來就夠了。
可是他們說了瀛話,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如果說中州大地上除了楚擎外還有誰知道瀛人的真實面孔的話,那麼一定是湖女部落!
瀛人或許忘記了,七十餘年前,他們的祖輩敗在了東海,大敗於東海。
但是湖女部落卻記得,他們沒有文字,沒有書,只有口口相傳,他們的爺爺,父輩,死在了東海,死在了瀛人的刀下。
一個民族最重要的,就是傳承,一旦沒了傳承,真的就是沒了脊樑,就好像後世的醫美強國,只會到處剽竊,這個是他們的,那個是他們的,宇宙都是他們創造的。
湖女部落什麼都沒有,他們也只剩下傳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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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包括仇恨,無論窮苦卑賤,無論安居樂業,有些傳承,一定不能丟。
父輩的仇恨,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有些仇恨,永世不逝,天荒地老不敢忘。
湖女部落們沒有殺人,他們只是掰斷了瀛賊的胳膊,砸斷了他們的小腿。
因為湖女部落很窮,他們認為,一個殘疾人,比一個死人,更加耗費糧食,這是他們能想到最惡毒的法子了,將瀛人,都打殘。
場面再次血腥了起來,瀛狗不是涼戎,黃老四深怕引起「外交糾紛」,連忙讓孫安去通知禁衛入場結束這場演武。
演武,已經沒必要繼續下去了,贏了,贏的大快人心,贏的光明正大。
當禁衛試圖過去阻攔時,瀛人已經殘了一半人了,哪怕是京衛想要過來,湖女部落的族人也是冷冷的轉過頭,然後繼續打人。
福三是曉事的,連忙衝著曹琥喊了幾句,甚至還威脅不給錢了,湖女部落的族人,這才站起身,沉默的聚在了曹琥的方向。
百姓的吶喊聲,歡呼聲,聲聲震天,可每一個湖女族人,都是置若罔聞的模樣。
這種聲音,他們的祖輩,聽過。
可現在呢,現在他們躲在湖城那邊高牆上,藏在深山老林中,風餐飲露,漢人早已令他們寒了心。
帶著這群又恢復那副無精打采模樣的族人們,曹琥沒有去看台,沒有接受天子的褒獎,甚至沒有多看一眼百姓,只是沉默的來到了楚擎面前。
楚擎歡呼雀躍,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不管不顧的塞在了喜笑顏開的曹琥手裡。
湖女族人們,這才發出了歡呼,看起來,也終於像個人了,而非沉默的野獸。
陶若琳看向看台方向,扯了扯兔子耳朵,一聲走,像個大姐頭似的,帶著老表勇士們離開演武場了,去上工了。
這就是陶若琳,哪怕是天子的面子,她都不給。
陶若琳,有些生氣了,因為黃老四很廢,連丟了兩天人,所以陶若琳懶得教導湖女部落什麼禮儀,什麼覲見天子,賺筆快錢,給楚擎掙點面子,賺完了就走。
她是故意的,因為她要表達不滿,當初黃老四答應她的事,一件都沒做到。
就這樣,在君臣的錯愕的注視下,在百姓夾道歡送下,湖女老表們,赤著腳,穿著單衣,離開了演武場。
君臣從錯愕,變成了尷尬。
他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些人,絕對不是千騎營探馬,不是禁衛,不是宿衛,不是任何一支大營的軍卒。
可他們究竟是誰,沒有人知道答案。
楚擎也意識到了沒有完美收官,連忙跑到看台下,單膝跪地。
「陛下,千騎營探馬們都沒讀過書,以為是混戰,這才攻擊了其他兩個使團,探馬們受傷頗重,急需回去…」
「楚擎!」黃老四站起身,高聲打斷道:「莫要遮掩了,告訴朕,他們是誰。」
「東海,尚雲道,湖城,湖女部落,七十年前,第一個加入我大昌朝的番人部落,七十年來,他們世世代代都是我昌人!」
「好,湖女部落,皆為昌人!」
黃老四明顯已經猜到答案了,目光掃過面色複雜的群臣,皺眉道:「難道諸臣,有異議,對這七十年來一直以昌人自居的湖女部落,有異議?」
文臣啞然,誰也不敢吱聲。
不少很少上朝的臣子是第一次聽說湖女部落這四個字。
倒是武將們連連附和,給湖女部落一頓誇讚。
天子龍顏大悅。
面子,可算找回來了。
只是昌承佑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小小的可惜。
要是今天再輸的話,說不定,朕還可以去昭陽宮享幾年清福。
黃老四笑著問道:「湖女部落的勇士,為何離去,如今又住在哪裡?」
對於番人,黃老四從不奢求什麼禮儀,他喜歡這種逼格很高的勇士。
楚擎抬起頭:「上工。」
「上工?」
「是,上工,他們這幾日,一直在城南修路,為了賺取錢財,每天,只有二百文。」
君臣的臉,再次紅了,比昨日,比前日,更紅。
…………
演武場外,數個帳篷連在一起。
二十多個御醫,四十餘名郎中,正在給各國使團以及宿衛們上藥。
演武,難免出現傷亡意外,所以這些郎中三日來都在演武場外側待命。
傷員被一個又一個送了進來,都是湖女部落的傑作。
一座最大的帳篷之中,幾乎已經是殘廢的拓跋鷹躺在草蓆上,一名御醫正在施救。
拓跋鷹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御醫一邊正骨,一邊嘗試止血。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鑽了進來,四下打量一番,來到了草蓆旁。
御醫轉頭:「你是何人?」
福三瞅瞅御醫,又瞅瞅草蓆上的拓跋鷹,嘿嘿一樂。
「我家少爺說了,這小子,活不得。」
沒等御醫反應過來,福三突然抽出背後短兵,噗嗤一刀,扎在了御醫的大腿上。
猝不及防的御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哇哇亂叫,還好不是致命傷,就是無法站起來了。
福三抱了抱拳:「對不住了,這人是大患,不得不除。」
躺在地上的御醫都要氣瘋了。
道理我都懂,草原小王子嘛,君臣都不想讓他活,可問題是,你他娘的捅我幹什麼?
「你…你這混帳!」捂著傷口的御醫破口大罵:「那你為何不殺他,傷老夫作甚。」
福三甩了甩刀上的血跡。
「捅了你,你無法施救,他死定了,事後你最多鬧到京兆府,老子賠你些錢財便能了事,捅他…」福三插回腰刀:「那不就成刺殺使節了嗎。」
御醫張著嘴,半晌沒吭聲。
這解釋,太他娘的有邏輯了!
縮了縮脖子,福三鑽出了帳篷,深藏功與名。
半炷香後,野心勃勃頗有智計的草原小王子拓跋鷹,因為無人為他止血,結束了他罪惡的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