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四幾乎是被強行帶回了台上。
大昌朝國祚過了百年,從來沒有天子這麼虎過。
好多上了年紀的文臣,按理來說應該跪下死諫了,明面上大罵天子不顧社稷安危以身犯險,實為裝作一副擔憂天子安危的模樣。
可他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黃老四還是狂怒著的,但是不是無能狂怒。
任何一個能夠舉起兩米多高連人帶馬一起掃的怪物,都不算是無能狂怒。
孫安也回來了,低頭垂目,點頭哈腰,站在黃老四身邊。
這一上午的演武,可謂是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折不斷。
也從而讓臣民們,看到了天子的另一面,或者說是大昌最高行政長官和大昌朝首席行政助理這對主僕的另一面。
黃老四如此勇武,如此彪悍,大家能接受,畢竟是太上皇的種,而且戰績也比太上皇猛的太多太多,經常帶著小股精銳深入草原。
雖然沒親眼見過,可心裡多少有點數。
至於孫安,則是徹底讓人意外了。
誰也沒想到,就怎麼個見誰都笑眯眯的老太監,竟然可以在數百匹狂奔的戰馬之中擒住敵方主將,這麼猛,當什麼太監啊,當將軍好不好。
最為激動的,除了百姓,就是武將們了。
天子以身犯險,去救那些軍伍,這是在各朝各代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看台下的楚擎,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管昌承佑叫黃老四了,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叫陛下吧,太虎了,又虎又彪,這傢伙從小吃什麼長大的,那麼大力氣?
原本在看台上暴怒的天子,突然平靜下來了。
因為數萬百姓山呼萬歲。
本來還滿心怒火的黃老四,愣了一下,隨即想要哈哈大笑,又連忙忍住,虛榮心得到空前滿足。
登基這麼久,他還從來沒聽過這麼多人如此整齊的喊「萬歲」,看來以後得多露露臉了。
演武場內一片狼藉,還好孫安和黃老四出手快,要不然,百姓今天肯定得衝進護欄和涼戎人拼命。
御醫們已經和禁衛們去救人了,各國使團退回了所在位置,各個面色複雜,總是不經意的看向看台上那個最高處的人影。
拓跋鷹心有餘悸,如果當時他沒被那個太監擒住,而是策馬奔向昌朝天子,現在,應該是已經被一圓木掃成高位截癱了。
見到天子安靜了下來,武將們這才坐回去,文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輸了,又輸了。
輸的莫名其妙。
不管黃老四以一己之力如何現眼,終究還是輸了。
最令人窩火的是,還有最後一場步卒對陣,宿衛,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了。
間歇的時間,只有小半個時辰,這麼短的時間內,黃老四無法命人再從京中調二百精銳過來參加演武,即便飛馬回城,還要去兵部,再回來,時間根本不夠。
演武場倒是有不少維持秩序的禁衛,可這些禁衛,已經不夠用了。
本就要搶治傷員,最主要的是百姓,黃老四都看出來了,百姓心裡憋著一股火,如果一會再輸的話,數萬百姓很有可能衝過護欄將涼戎人生吞活剝。
拓跋鷹快步走了過去,不少禁衛手握刀柄。
來到看台下,拓跋鷹沒有之前的桀驁不馴,朗聲吐出了兩個字。
「狼尿。」
君臣滿面不解。
拓跋鷹低著頭,開口解釋道:「大昌朝天子,是我見過最勇猛的勇士,狼尿,混合了藥粉的狼尿,這種味道被戰馬聞到之後,就會膽怯。」
「找死!」黃老四滿面怒火:「你竟如此下作。」
拓跋鷹面色不變:「你們,只傷了數十人,若是在戰場之上,用這種藥粉,你們會死更多更多的人。」
君臣們齊齊變色,這才反應了過來。
這種手段,只能用一次,了解內幕後,讓戰馬熟悉這種味道就好。
正如拓跋鷹所說,用了這種手段,不過是演武場上傷到了宿衛。
不是宿衛的命不值錢,而是真要是在戰場上,數萬人廝殺,一旦被坑,會影響到整個戰局。
君臣滿面狐疑的望著拓跋鷹,想不通這傢伙為什麼會主動坦白。
拓跋鷹不是怕了,只是出於敬佩,敬佩天子昌承佑,才會坦白,僅此而已,外人無法理解。
拓跋鷹抬起頭,望向天子:「容拓跋鷹向大昌朝天子提出請求,我麾下的勇士,很擔憂,擔憂昌朝天子的百姓會衝到我們面前殺了我們,如果可以的話,下一場,還是我的勇士與昌朝勇士比斗,讓我們一決勝負,讓世人知曉,誰才是中州最善戰的勇士,拓跋鷹,向昌朝天子獻上最高的敬意。」
說完後,拓跋鷹站起身,後退了五步,彎腰撫胸後,這才轉身回到了涼人的陣營。
君臣們又怒了。
這拓跋鷹好算計,本就時間不夠,又說下一場繼續,根本湊不夠二百精銳,除非讓維持秩序的禁衛們參戰。
戰損很快被報了上來,倒是一個沒死,輕傷八十九人,重傷三十一人。
一百二十人,都無法繼續參加演武了。
足足缺了一百二十人,總不能讓剩下那八十人對陣涼戎二百人吧?
綁著藥布的譚忠平跪倒在地:「陛下,便是八人,我們也可戰!」
黃老四都想上去給譚忠平一個大嘴巴子了。
這是戰不戰的事嗎,你能贏才算。
「其他大營,還有多久能來?」
孫安低頭說道:「半個時辰,已是派人飛馬通稟秦將軍了。」
黃老四看著老太監,面色一動。
要不說老太監懂黃老四呢,就這一個眼神他都明白什麼意思了。
老四肯定是在想要不要讓孫安穿著盔甲參加演武,只要老太監上場了,直接擒賊先擒王,打殘了拓跋鷹再說。
武將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跪地上了,請戰湊人數。
黃老四苦笑著搖了搖頭。
大昌朝的將軍們去演武,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至少,他得表現出這個態度。
就在此時,一個文臣突然開了口,正是太常寺寺卿吳仕勛。
「陛下,演武場內還有一隊軍伍,都是敢戰之士,可補上空缺。」
指了指看台下面正在和福三說悄悄話的楚擎,吳仕勛眼底掠過一絲陰險之色:「千騎營探馬,近百人,皆在演武場。」
黃老四露出了笑容,只是這笑容,帶著幾分冷意。
他當然看穿了吳仕勛的小心機。
贏了,自不必說,如果輸了,這傢伙一定會串聯其他世家,將這次失敗推到千騎營頭上。
不少文臣都開始連連附和了。
當然,其中大部分臣子都沒別的意思,知道千騎營的探馬以前是黃老四親衛或這是斥候,應該挺猛的,臨時湊數,說不定能贏。
可武將們卻搖頭不已。
千騎營曾經是黃老四的親衛不假,不過很少,大部分都是斥候。
斥候吧,不是說不猛,肯定比普通軍伍猛,但是負責的事都算打探情報刺探敵情,騎術肯定都好,弓術也不差,唯獨堂堂正正的對陣,肯定是不如宿衛的,甚至可能連禁衛都不如。
黃老四原本不想同意,可誰知禁衛匆匆跑了過來。
說是涼戎人和其他使團說了他們的請求,下一場和昌朝繼續對陣,而高句麗使團的人,居然和百姓們說了這事,很快,百姓們已經開始呼喊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昌朝軍伍們一雪前恥。
文臣們哪裡懂什麼斥候不斥候的,他們就是覺得斥候孤軍深入應該比普通軍卒猛,基本都開始附和吳仕勛的提議了。
再一個他們覺得步戰的話,勝率很大,就是普通軍卒都能贏。
涼戎人擅的是弓馬,沒弓沒馬,昌朝想輸都難。
黃老四也是考慮到這一節了,猶豫再三後,對孫安開了口。
「告訴楚擎,挑選百名探馬準備上陣,除此之外,規矩照舊,讓瀛人與高句麗先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