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留一線,見後好相日。
楚擎也不願意徹底將陶少章得罪死了,再說他還惦記陶家的「莊戶」。
堂堂從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服了軟,他也不好繼續得理不饒人,把握好分寸,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是被人隨意揉搓之輩即可。
再看陶少章,也是大大鬆了口氣。
他不喜歡楚擎,他甚至不喜歡昌朝九成以上的官員。
可這世道就是如此,想要改變環境,就要融入環境。
你不喜歡,可以,你也可以表現出來,但是你必須比人家官兒大,比人家本事大,要是既沒人家官大也沒人家有本事,那就忍著,哪怕再是討厭也要忍著。
陶少章剛正不假,但是不代表他傻,為了某些更遠大的志向,犧牲一下自己的顏面,沒什麼大不了的。
很多事吧,就怕有第一次,就好比這臉,也就是顏面,忍痛失去了第一次,之後就會越來越嫻熟。
當然,也分人,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純屬委曲求全,比如陶少章,也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後越來越爽,比如某個姓邱的官員。
陶少章連忙為楚擎倒了杯茶,露出了一看就不是發自內心但是還特別獻媚的狗腿笑容。
和事佬陳言樂呵呵的說道:「要說這事,楚署丞可是比我還是要早一些結識陶大人的,本是同道中人,不過是些小小的誤會罷了,化解了誤會便好,無需介懷。」
楚擎撇了撇嘴,沒吭聲。
「不錯不錯。」陶少章連忙附合道:「小小誤會,愚兄給你賠禮了,莫要介懷。」
「大可不必。」楚擎放下茶杯,微微搖了搖頭:「陶大人,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想,你是從四品京中大員,我楚擎不過是從八品的小小署丞,你拉下臉給我賠禮,算是給足了面子,若是換了其他大人,早就破口大罵斥責我不知好歹了,對吧。」
「沒有,哪裡會。」陶少章連連擺手,可雙眼之中的幾分莫名之色終究還是出賣了他。
不錯,陶少章剛剛還真是這麼想的。
自己是從四品,老爹又是太子少師,對方不過是個從八品,老爹是個沒甚實權的工部侍郎,根本沒法比,對方未免有些太不識抬舉了。
「是不是這麼想的,你心裡清楚,陳大人心裡也清楚。」
楚擎自嘲一笑,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陶大人心知肚明,你來尋我,如此臭不要臉毫無風骨恬不知恥裝B慘遭打臉,不過是為了帳目,為了查李家,對吧。」
「不錯。」陶少章正色道:「李家李木,欺民害民,本官必為蕭縣百姓討個公道。」
「是啊,你大公無私,又身居高位,可你想過沒有,你跪舔我,你覺得心裡不舒服,很委屈,你是為了大義,為了百姓,可你想過沒有,我呢,我爹不是太子少師,我不是大理寺少卿,我就是個無名小卒,你能查,敢查,因為你背景足夠強大,就算沒查明白,就算李家對你恨之入骨,他們也只能咬著牙咽下這口氣,因為你背景足夠強大,那你想沒想過,你找我,我幫你查,李家人知道後,我會是什麼下場,我爹會是什麼下場,破家,滅門,這不是危言聳聽。」
陶少章沉默了,就連陳言的面色也有些暗淡。
虛無縹緲的承諾,他們說不出來,官場就是如此,神仙打架,別說小鬼了,吃瓜的都容易遭殃,這種事,太多太多了。
陶少章可以說他會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保護楚擎,保證楚家人安然無憂。
可這話,他說過,曾幾何時他對別人說過,最後呢,卻沒做到,那些幫助他的人,早已變成了荒墳枯骨。
楚擎嘆了口氣:「你不過是在我面前丟失了些面子罷了,可我呢,我要拖家帶口跟著你去賭,賭命,拿著我全家人的命去賭,要是可以的話,我寧願像你這樣,動動嘴,陪著笑,也不願拿全家的性命去賭。」
陶少章沉默良久,最終站起身,衝著楚擎施了禮:「是少章孟浪,向楚公子賠罪,不錯,我是想要你助我核查蕭縣歷年帳目扳倒李家,卻未曾想過此事與你而言如同刀山火海,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少章,愧疚。」
陳言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楚擎的一番話,他何嘗沒有想過。
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官場上的鬥爭,往往最終屍骨無存的,都是小人物。
當那些大人物揮舞著不同的旗幟高喊著不同的口號時,衝鋒陷陣的都是小人物,最後,旗幟一扔,大人物拍了拍手,說了聲沒啥意思不玩了,轉頭就走,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身後,滿是屍骨,小人物的屍骨。
楚擎受了陶少章這一禮,淡淡的說道:「你扎心自問,如果這件事沒做好,下場會是你陶家滅門,你還能這麼義無反顧的去做嗎,做不好,你老爹,你妹子,你陶家人,全都死無葬身之地,你還會去做嗎,你能做到嗎,如果你做不到,為什麼要求別人去做,別人不過是罵你兩聲滾,你就覺得是別人不識抬舉,你覺得,合適嗎,虧心嗎?」
陶少章張了張嘴,最終長嘆了一聲。
他想說,他不虧心,他可以犧牲自己,犧牲陶家人,可是在楚擎的逼視下,這句話終究是無法說出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信。
「也好。」陶少章微微嘆了口氣,衝著楚擎露出了一絲苦笑:「我不怪你,是我考慮不周,楚公子的意思,我懂了,少章這便告辭離去。」
陳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陶少章卻是微微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楚擎出了聲,微微一笑:「我什麼時候說我不幫你了。」
陶少章轉身,滿面困惑:「可楚公子剛剛還說,你若助我,便是擔著天大的干係。」
「不錯,我幫你的話,危險重重,這事,風險太大了,之所以和你說那麼多,其實就一個意思。」楚擎霍然而起,一拍桌子:「他媽的加錢!」
陶少章傻眼了,陳言瞠目結舌。
楚擎滿面獰笑:「有人在朝堂上搞我,搞我爹,你陶少章,必須挺身而出,誰搞我們,你就搞誰,往死里搞,告訴其他人,你陶少章,保我楚家,還有,你陶家北郊的莊戶,借調給我用來修葺韜武殿,加錢,對,最重要的就是加錢,想辦法給我弄來五百貫,至少五百貫,不收利息,五年免息,只要能做到這三點,別說蕭縣,就是全昌朝全中州的稅事,你想查誰,想干誰,想搞誰,說出地名,我都幫你查出來!」
陶少章喃喃道:「我…」
「行不行,一句話。」
「可…」
「別尼瑪可是了,行還是不行!」
「這…」
「這你大爺這,到底行還是不行!」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言,突然一拍大腿低吼一聲:「行!」
楚擎破口大罵:「你一個從六品說行有個屁用。」
陳言一梗脖子:「我有五百貫!」
楚擎微微哼了一聲,隨即來到陳言身後將他往凳子上一摁。
「來,陳哥快喝茶,小弟給您捏捏肩膀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