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楚擎示意自己吃飽了,準備繼續回戶部熟悉熟悉工作去。
其實這醉來樓的菜餚,不是說不好吃,只是太平常。
上一世雖不是大富大貴,可各地的小吃名吃,他都嘗試過,就這京中名店醉來樓做的東西,都不如尋常街邊夜市的食物美味,雖然總是化身噴射戰士。
讓楚擎無比嘆服的是,邱萬山吃個飯,掛的是公帳,掛公帳也就算了,還要回扣,回扣拿了,這王八蛋還打包!
將食盒遞給了楚擎,邱萬山微笑道:「幫本官提一下,一會放入轎中便好,本官好歹也是戶部侍郎,帶著食盒離去,怕是要傷顏面的。」
楚擎接過食盒:「原來邱大人也還要顏面。」
「要的,要的。」
眼看著二人要下樓,一樓突然傳來了叫喊聲,緊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叫好之聲。
邱萬山雙眼一亮,扭頭看向掌柜的:「今日要揭文榜?」
「回大人的話,是如此,今日是月中,咱醉來樓是要揭文榜的,這不,未時剛至,下面已是聚集了不少文人。」
「最近公務繁忙,竟是忘記了。」邱萬山連忙低聲說道:「本官這就下去湊湊熱鬧,快去,取紙筆來。」
說完後,他也不和楚擎解釋怎麼回事,急匆匆的跑下了一樓。
楚擎不明所以,跟著走了下去。
原本剛剛還沒什麼人的一樓,早已是人聲鼎沸。
正正好好二十桌,座無虛席,都是穿著儒袍的讀書人,老少皆有。
而在一樓中間,三塊木牌豎在那裡,一人多高,上面罩著大紅布。
楚擎給跑前跑後的小二叫住,問道:「這怎麼了,澳門賭場開業了?」
「這位爺,您問的可是文榜?」
「嗯,就是文榜,什麼意思。」
「誒呦,這位爺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士。」
隨著小二三言兩語這麼一解釋,楚擎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所謂文榜,其實就是京中讀書人閒的蛋疼搞的娛樂活動。
三塊木牌,分別是一首詩、一首詞、一個對子,只要你是讀書人,作品都可以留在上面,不過有個條件,那就是必須博個滿堂彩。
所謂滿堂彩就是大家都認為你的詩詞和對子比木牌上寫的好,出的好。
雖說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京中讀書人的水平層次不齊,這文榜搞了七八年,大浪淘沙,作品掛在文榜上的人,就是那十幾個人,大部分都是京中名儒大家。
除此之外,只要作品掛在了文榜上,就有十貫錢「紅賜」,本來這紅賜是賞錢,京中各個酒肆、茶樓、書房等文人墨客常聚集的店家出資,每個月揭一次文榜,要是自己的作品沒被「比」下去,那就能拿兩個月的賞錢,也就是二十貫,以此類推。
不過讀書人是什麼,那是傲嬌屬性點超了點成了精神病,自詡文人傲骨,誰也不願意拿一群商賈的錢,跌份兒。
可誰知新君登基後,酷喜文風,還總是微服私訪,無意間得知了此事後,竟然將去年年底文榜中一個出對子的讀書人破格提拔成了九品文官。
而這「賞錢」也就變成了「紅賜」,宮中出錢。
宮中的賞錢和商賈的銅臭可不同,拿的安心,拿的驕傲。
這倒是其次,主要是能上達天聽,自此,每個月的紅榜可謂算是京中盛事,到了日子,讀書人都找就近的店家,水平不行就看個熱鬧,水平好一些的,也想碰碰運氣。
楚擎了解過前因後果後,多嘴問了一句,詢問自從去年年底新君破格將一個讀書人提拔成文臣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情況了。
小二說沒有,就那一個被天子青眼相加的。
楚擎暗暗好笑。
新君是去年秋季登基的,今年改的年號,在位快半年,可就在民間文榜上擇才了一人。
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新君玩的高啊。
老爹說過,新君,也就是四皇子本是馬上的將軍出身,所以剛登基的時候,不說文臣如何,反正士林中人是不太待見。
人在外面混,甭管是幹什麼的,混的就是個人設,不被士林待見怎麼辦,那就融入唄,故意釋放出信號,朕也喜歡文章,也稀罕文化人,咱是一個圈子的。
所以說這文榜,如今反倒是成了新君人設的宣傳工具。
楚擎敢打賭,通過文榜入朝文官的,估計也就是那一個幸運兒了,因為新君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每個月宮中只花費三十貫,就能收穫士林中人的「心」,簡直不要太划算。
「賢弟,賢弟快來,坐在這裡。」
穿著官袍的邱萬山,直接將一桌讀書人給攆走了,強行占人家的桌子,衝著楚擎不斷招手。
楚擎走了過去,尋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權當打發時間了。
看著邱萬山,楚擎笑道:「邱大人已經貴為戶部侍郎,湊這熱鬧幹什麼?」
邱萬山頗為得意,壓低聲音說道:「這酒肆里,不少窮酸都是沒根腳的讀書人,一會若是吟詩作對,又落了榜,那為兄可偷偷記下來,回到府中稍稍一改,不就成為兄的大作了嗎,過些時日再放出來,平添為兄幾分才名。」
楚擎愣住了。
邱萬山,總是能夠刷新自己對下限的認知。
想為李家出口氣,順手訛楚府幾畝地…
吃個飯,掛公帳…
掛了公帳,要回扣…
要了回扣,還打包…
就連揭個文榜,都要順道「偷」人家幾首詩詞…
楚擎突然懷疑起了一件事,之前劈自己的那道雷,是不是老天爺瞄歪了啊,這雷應該是劈進邱府內才對,而且還得是和渡劫似的一道接著一道。
拱了拱手,表示佩服,楚擎什麼都沒說。
因為千言萬語都不足以表述他對邱萬山的鄙夷了。
店家特意搭了個台子,掌柜的走上去後,衝著四周抱了抱拳。
「諸位爺,時辰到了,這就揭第一張文榜,若是有哪位大家願上台斗榜,可帶著大作掛在榜下讓大家賞析一番。」
一語落畢,掌柜的一把揭開了第一張紅布。
紫藤拂花樹,黃鳥度青枝。
思君一嘆息,苦淚應言垂。
署名,陶一。
周圍一片愁雲,不少讀書人甚至還罵了娘。
邱萬山苦笑連連:「又是這陶一掛了榜。」
楚擎好奇的問道:「陶一是誰?」
「無名小卒罷了,不過也不能說是無名小卒,京中只知其名,卻不知其人,自從有了這文榜之後,但凡是詩榜,皆是陶一掛榜。」
說到這裡,邱萬山也罵了聲娘:「最他娘的氣人的是,這陶一也斗榜,拿自己的新作去鬥文榜舊作。」
楚擎樂不可支:「這不是羞辱京中讀書人呢嗎。」
「正是如此,我輩讀書人顏面無存啊,京中讀書人不知凡幾,單說詩詞一道,在這陶一面前皆是黯然失色抬不起頭來。」
說完後,邱萬山定睛看向榜上的新作,眉頭一挑:「怎的又是如深閨怨婦一般。」
沒等楚擎詢問詩詞何意,突然一個老者坐在了邱萬山旁邊,滿面冷笑。
「老夫當是誰,原來是你這竊文老狗邱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