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帶著人一直在隊伍的最後方,直到最後一隻羊咩咩的後腿進入了城關,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在了馬上。
「捉狼軍威武!」
「捉狼軍威武!」
「捉狼軍威武!」
城牆上的軍卒們,奮力的高呼著,一聲接一聲,一聲高過一聲。
這是一個奇蹟,真正的奇蹟,昌朝歷史上,開戰之初,開戰之後,毀了敵人糧草,這種情況很多,但是沒開戰就直接給敵人的糧草順回來的,首次。
一聲聲捉狼軍威武,震得楚擎耳膜發疼。
轉過頭,楚擎看向福三:「三哥,如果告訴這些邊軍,因為馬愛民同志的不作為,糧草物資和邊軍沒關係,他們會喊什麼?」
福三:「馬如敬日你先人。」
馬如敬破口大罵:「老子就他娘的在你身後!」
楚擎沒搭理他,趴在馬背上入了城牆。
回到關內,沒有馬上去望原城,而是在軍卒們敬畏以及崇拜的注視下,楚擎帶著人來到了城牆之下。
物資回來了,但是人還沒有全回來,陶少章、盛兆軍、林骸、田海龍、肖軼、徐小跑等人,還帶著將近兩萬人在草原上「斷後」,這些人不回來,楚擎不敢回望原城,不敢回去休息。
最先回來的昌賢與墨魚等人趕了過來,陪在楚擎身邊,等著勇士們歸來。
楚擎決定了,等這些人回來後,他繼續練陌刀。
說來丟人,在草原上折騰了幾日,筋疲力盡,原本他應該帶隊繼續帶著先鋒軍往草原深處跑,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楚擎的身體熬不住了,面色呈現出一種慘白色,說話也氣虛。
其實體力是一方面,主要是精神壓力太大。
那麼多百姓,那麼多牧民,一旦被先鋒軍追上,他就是千古罪人。
在這種精神壓力下,楚擎一直在咬牙支持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讓他無法在繼續帶著人與先鋒軍鬥智鬥勇,盛兆軍等人也是看出了這點,才讓楚擎提前回來。
就連徐天辰都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楚擎出了意外,所有的一切都算是前功盡棄,哪怕物資被帶了回去,百姓與牧民安然入關,同樣算是失敗。
因為捉狼軍的首領死在了草原上,不說會對邊軍以及望原城造成什麼樣的打擊,草原上肯定士氣高昂。
月色降臨,楚擎望著一望無際的黑暗,突然想起了徐小跑和那些新卒。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貴,或是比誰重要。
忍辱負重十二年的盛兆軍。
太子少師府唯一男嗣陶少章。
將半輩子都交給了邊城守衛家國的田海龍。
忠義無雙的林骸。
吳王之子天潢貴胄肖軼。
還有旬陽道第一世家之子徐天辰。
這些人,不比誰低賤,這些為百姓斷後,將生死置之度外,還有很多新卒,很多世家子,他們比中州大地絕大多數人,甚至是比所有人,都高貴。
貴賤不應是用出身來區別,而是用人格,用品性,用行為來衡量,楚擎認為,這些人,比他更加高貴,擁有著高貴的品質與高尚的情操。
「陶胖子。」楚擎強打著精神,開始分配工作:「我知道你們很累,一路長途跋涉,但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陶胖子、暮花,你們二去安置牧民,將牧民安置在邊弓城,告訴望原城和關內的百姓,他們是朋友,我們昌朝,我們漢人,對待朋友是熱情的,熱情如火,將邊弓城先讓給他們居住。」
「好。」
陶蔚然對暮花微微一笑,二人下了城牆。
「綠珠,薛夔,你們二人去組織人手,為牧民準備吃食。」
「唯。」
薛夔應了一聲,與綠珠下了城樓。
「馬昂。」
「學生在。」
「統計一個大概數字,牛羊、戰馬,物資糧草等,儘快。」
「學生這就去。」
楚擎又喊了一聲:「小弱智。」
遠處正在和馬如敬交頭接耳的梟智神情激動,快步跑了過來:「末將在。」
一聲「末將在」,梟智的臉瞬間紅了,很尷尬。
楚擎剛要開口,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看了眼馬如敬。
馬如敬笑吟吟的點了點頭:「安排便是。」
「梟將軍,帶著馬弓營的兄弟們,在各處軍營外,連夜圍上簡易的馬場。」
「唯。」
「張成孝。」
「在。」
張成孝一直在旁邊杵著,面露正色:「楚大人你吩咐便是。」
「在邊城山林南側,修建簡易牧場,牛羊需要餵食青草,去尋暮花,詢問怎麼解決牛羊餵食的問題,邊關長青草的地方不多,都標記出來,交給暮花,計算一下邊關可以養活多少牛羊,養活不了的,送到南側旬陽道,讓其他州府建牧場,實在養不了的,宰殺,進行保存處理。」
「唯。」
楚擎接過福三遞過來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擦了擦嘴,又交代了一番。
主要還是一下入關那麼多牧民,最怕就是出現衝突,馬如敬親自帶著親信督管此事,除了牲畜外,糧草都讓人送去了其他關牆大營。
想了想,沒有其他事可以補充後,楚擎只帶著福三,下了關牆,來到了英雄冢,也就是埋葬戰死軍卒的區域。
盤膝坐在地上,望著數不清的墓碑,楚擎微微嘆了口氣。
「兄弟們,來了這麼久,也沒求過你們什麼事,就這一次,哥們求你們了,一定保佑大軍哥他們平安歸來。」
微風陣陣,楚擎苦笑了一聲。
「如果邊軍不這麼窮,不這麼苦,百年來,就不會有這麼多兄弟們埋葬在這裡了,要是國家富裕了,朝廷優待軍伍,重視邊關,同樣不會有這麼多兄弟埋葬在這裡。」
福三深以為然:「少爺,小的有句話想說。」
「怎麼了?」
「小的覺著,就是咱大昌朝富裕了,也未必會優待軍伍。」
「為什麼?」
「因為…」福三皺了皺眉,許多大道理,匯成了一句話:「因為您殺的人,還是太少。」
「涼人?」
「不,昌人。」
楚擎沉默了。
是的,自己殺的人,千騎營殺的人,還是太少,太少太少了。
就是因為這些該死的人,還活著,死的太少,所以不應該戰死的邊軍,才會死的太多。
思考了許久,楚擎看向福三:「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回去了?」
「小的也說不好,您將這麼多牛羊糧草帶回來,足以讓邊軍應對涼賊大舉進犯,此消彼長,我們多了吃食,涼賊就少了吃食,可也只是抵禦涼賊進犯罷了。」
「是啊,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再怎麼搶糧草,也只是守,無法攻,不攻,涼賊就永遠占著主動權。」
揉著太陽穴,楚擎絞盡腦汁,思考著下一步的打算,自己,還能再為邊軍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