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族長!」
突厥人聲浪震天,長街兩側各處商戶內,男男女女聽得兩腿發軟,躲在門縫後的眼睛都消失了,各處的桌椅板凳底下不知藏了多少人。
族長!
誰是族長?
難不成被打的幾個突厥人中有一個是族長吧?
躲在屋裡的百姓都不敢去想,感覺事情的嚴重程度遠超他們的認知。
要是打了突厥的族長,會不會直接爆發兵變,突厥人血洗長安城?
終歸是百姓的想像力過於豐富,一聲震天響後,街上漸漸恢復了平靜。
黃昏到了,長安城內飄來了一片雨,湖風吹散,涼意襲人。
安靜的長街上,一個突厥漢子低頭迎來,在白宋身後為其披上了黑狼皮裘,這是屬於突厥族長的特殊待遇。
白宋單薄的身板在漆黑的裘皮下顯得格格不入,但在為數不多的幾人眼中宛如天神下凡。
誰能想到這一百突厥精銳是為他而動?
誰又能想到一個漢人居然能成為突厥的族長?
渾渾噩噩的陸遙以為自己在做夢,揉了揉眼睛,糊滿了血,醉意之下又是瘋癲地笑了起來。
做夢!
做夢!
「我一定是在做夢!哈哈哈哈……」
伴隨著陸遙瘋癲的聲音,這人居然一個健步衝出,直接奔向對岸屋後曲江池的一處入水口,沒人反應過來,就聽噗通一聲,人直接跳進了湖裡。
白宋眉頭一擰,有些無奈,擺擺手:「把人救上來。」
隨後兩個突厥人跑到了湖邊上忙活救人的事情去了。
明月姑娘不再為陸遙擔憂,而是沉寂在震驚之中久久不語,她一時間分辨不出白宋到底是漢人還是突厥人,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詭異。
街上唯一的聲音就只有那個被白宋踩在腳下的什麼王子,他看到了被白宋當做手串的狼牙項鍊,早已沒了之前的狂傲,喊著滾滾熱淚,臉貼在地上苦苦哀求:「星辰可汗饒命,星辰可汗饒命……」
從突厥人趕來到現在,這個不知道什麼部族的王子一直重複著四個字「星辰可汗」,這讓白宋有些不解。
現在來了這麼多突厥人,白宋才問了一句:「這星辰可汗是什麼意思?」
一人上前道:「阿吉部族是功勳部族,為扭轉兩國戰局創立奇功,天可汗特賜阿吉族為星辰的子民,阿吉部族族長特封星辰可汗,統領突厥族,天之下,星辰為大。」
「星辰可汗……也就是說,掌握著這個信物的人,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突厥人鄭重地點了點頭,把手放在了胸前。
一個身著漢族服飾的年輕突厥女子走上前來,恭敬地單膝下跪:「請族長隨我們返回王庭。」
這個女子正是先前在街上發現了白宋,並且通知到阿吉族隊伍出動的人,也是巴朵送給白宋的女人,在草原上一直服侍白宋的三女之一。
這姑娘叫阿玲。
白宋回頭看了看還處在蒙圈狀態的晴兒,笑了笑:「怎麼?要不要隨我去突厥王庭逛一圈?」
「啊……」晴兒掩嘴輕呼一聲,似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一匹草原的駿馬被牽到了白宋面前。
白宋熟練地上馬,回頭伸手向晴兒,晴兒錯愣愣地搭了把手,暈暈乎乎便被拉到了馬背上。
一瞬間,所有的突厥人上馬,當頭的呼喝一聲,馬隊長嘯而去,捲起一路的風雨,囂張至極,所過之處,不見半人。
沒人知道白宋在突厥的身份,晴兒也不例外。
姑娘在身後目光灼灼,一手抱著男人的胸,一手輕輕撫摸著狼裘的柔順質感,恍惚間,心中那個文質彬彬且壞壞的小公子,這會兒卻成了草原里充滿野性的狼王。
想到成群的突厥勇士齊聲下跪,就算是千年古族的墨家小姐也不免心神蕩漾,男人的魅力有時候就在這一瞬間,看一眼就讓人印在了心裡。
「公子……何時成了突厥的族長?」
趴在白宋背上,小臉兒緊貼著狼裘,聲音有些細柔。
白宋揮動著馬鞭,跟隨著突厥馬隊放肆的步調,一路顛簸極其厲害,讓馬上兩人貼得越來越緊。
「我一直都是!」
「公子身上還有多少晴兒不知道的秘密?」
風雨吹散了晴兒的聲音,馬兒一個急轉,差點兒把晴兒甩下馬去。
一支大手緊緊捏住了晴兒腰間嫩肉,將其死死按在背上,那動作真就如突厥的蠻子一樣粗魯,但也那麼沉穩有力,叫後面的女人芳心都亂了。
好在除了風雨,沒人注意到她洶湧的心。
一個直轉,大隊人馬狂奔數百米,直接進入芙蓉園中,而這裡被所有的突厥人統稱為王庭。
芙蓉園本是皇家園林,為了容納更多的突厥人,很多庭院都被拆掉建造住房,整個園林處處殘破,翻修的工人多不勝數,更沒有皇家園林該有的氣派和美感,但這對於住著帳篷的突厥人就足夠了。
入園之後,一路經過,發現有很多突厥人監工,常有人持鞭鞭打漢族工人,情況相當惡劣。
白宋考慮過要不要阻止,但這似乎是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既然找到了阿吉族人,並且現在的阿吉族在突厥中掌握著最高權力,那這些事情都是可以解決的。
今日的百騎大隊便是阿吉族在芙蓉園的全部戰力,這是一支原屬於族長的近衛,其他的阿吉族人或離開,或留在長安,分布在大唐的各個地方。
阿吉族的情況如此,其他部族的情況也是如此。
整個芙蓉園,一共有七大部族,共容納有近兩千人,阿吉部族的人最少,但卻是地位最高,都是來自當今皇上天可汗的冊封,可以說現在的阿吉族是部族有史以來最輝煌的時候。
但部族之間,各自分部,相互之間往來不密。
隊伍在芙蓉園中央庭院停下,阿玲第一個上前牽馬,對旁側一聲招呼:「傳其餘部族來見星辰可汗。」
「不必了。」白宋組織,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特殊,一旦暴露會引來很多麻煩,「我不想暴露身份。」
阿玲點點頭,轉頭說道:「那立刻準備美酒佳肴,給族長接風。」
消息被局限在阿吉族內部,突厥人各部族都出奇的團結,更對王權有著近乎於痴迷的擁護。
白宋只是名譽族長,但他的事跡早已經傳遍了草原,每一個阿吉族人都聽說過。
得知傳說中的漢人族長歸來,族中的女人們一齊開始準備,如果不是下著雨,今夜肯定要圍在篝火邊盡情地唱歌跳舞。
不知名的宮殿大廳內,盛大的酒席很快準備完畢,指揮忙碌的阿玲重新回到白宋身邊,白宋難得有了機會問了個一直想問的問題:「巴朵在哪兒?」
「巴朵族長現在草原,聽說是大族長說有什麼油田,能讓阿吉族永遠富有。」
白宋點點頭,這事兒的確是自己要交給巴朵做的,沒想到巴朵這麼負責,居然親自回到草原監督,本以為會在芙蓉園裡遇到。
宴席上,白宋和晴兒都充分感受到了突厥人的熱情好客,姑娘家不勝酒力,晴兒很快就昏昏沉沉倒在了白宋身邊。
白宋應付著熱情的族人,也沒忘記來這裡的目的。
待到宴席過半,場間氣氛逐漸平穩時,白宋守著身邊的阿玲問道:「聽說最近大唐公主要跟突厥結親,是否有這回事?」
阿玲點頭。
「聽說是突厥王子,到底是哪個部族的王子?不是我打的那個吧?」
「是頡利王子。」
「頡利王子?不是被我殺了嗎?」
「頡利部族現今還有一位繼承人,叫做頡利銀山。」
「那人什麼模樣?為人如何?」
阿玲一皺眉:「如果族長記得之前的王子,那麼這個頡利銀山便與之相差不大。」
白宋回憶起自己在薊縣殺死的頡利王子,微微皺眉:「為人呢?」
「蠻橫無理,嗜殺成性,暴躁的脾性就是頡利可汗都無法忍受,所以之前沒有傳位給他的打算。」
「這樣的人啊……」
白宋有些難了,如果真如阿玲所說,汝南公主豈不是羊入虎口?
「如果以我星辰可汗的名義,讓頡利王子退婚,你覺得此事是否可行?」
「族長為何如此?」
「你就說可行與否?」
阿玲堅定地搖搖頭:「族長,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
「族長雖貴為星辰可汗,但名號只限於表面,突厥族中,勢力最大的依舊是頡利一族。而且,頡利一族對我們阿吉族是恨之入骨,若非是在長安城,恐怕早已經打起來了。現在頡利一族雖表面對我們俯首稱臣,但心底里一直在尋找機會。如果族長要求頡利退婚,很可能引發突厥內鬥,到時候我們全族都有危險。」
「……」白宋陷入沉思,「看來還得細細計較一下,那頡利王子在京城可犯下了什麼罪狀?」
「多不勝數!」
阿玲似乎對此早有看法,急不可耐地說,「頡利王子主使部族人手毆打大唐工人,有三十幾個工人被投湖餵魚,只為了他個人玩樂。又在長安城內強搶民女,逼死官吏,簡直是行止無度。現在大唐百姓對突厥極其不滿,都是他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