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人,突然的話,讓白宋愣在當場。老主持卻已走到白宋面前,乾枯的手掌輕輕地搭在白宋手腕。
白宋左右看看自己,衣著上除了稍有狼狽之外,倒是不見別的異樣,實在不知這老主持從哪裡看出自己的殺氣太重。
晴兒站在門口,一路默默陪著,若非是白公子要來,晴兒斷不會來這佛門之地。
自加入聖蓮教,晴兒只在初始時常往寺廟走,自內心求得平穩後就不再踏足。
只因心知自己所行之事存有不義之處,每每踏入佛堂,窺見廟宇下所供奉的諸天神佛,面目之中總有幾分凶光,叫人不敢直視。
現如今晴兒在旁側等候許久,早已是想走了,見白公子又被一老主持攔住,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倒是說道:「白公子,天色不早了,此刻不走,我們便回不到官道上。」
白宋願意拜佛,卻不想聽俗人說了一些俗禮,就算穿上了僧袍,終究是被時代所限,白宋也不信這老主持能說出什麼點撥的話來。
「來日得空,再來聆聽佛音。」
白宋說了,但老主持卻還不鬆手,認真地看著白宋,加重了語氣:「施主,還是暫留兩日的好,以免為心中殺孽所累。」
「你這和尚怎麼這樣?」一邊的晴兒聽不下去了,在聖蓮教待久了,難免沾染了些邪性,「我們都說要走了,你攔著作甚?莫不是為了些香油錢,我們給你便是了。」
說著,晴兒便稍顯不耐地去摸錢袋。
白宋皺了皺眉,連續兩次勸說,這讓人感覺有些古怪。
此刻見晴兒拿錢,老主持依舊是抓著白宋的胳膊,微微地搖頭,笑而不語。
「嘶……」白宋輕咦了一聲,看這老主持神神秘秘的模樣,還有他說話的聲音,恍惚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忽然,白宋想到了昨夜的夢境,虛空中那個驚醒白宋的聲音,還有那一句「既然沒有神怪,那你又如何來的」!
頓時讓白宋驚出了一身冷汗,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暗想莫不是這深山古剎之中真有什麼得道之人,能看出自己來歷不凡?或者知道自己的來自另一個世界?
這時候,晴兒已經摸出了一些銅板,準備遞給老主持。
白宋輕輕攔住,認真地看著老主持:「我相信大師不會因為這些身外之物留我。」
老主持表情不變,只是從搖頭變成了點頭。
晴兒一看情況不對,繡眉微簇:「白公子,你不會真想……」
「暫留一兩日也未嘗不可。」
晴兒聽了眉頭皺得更緊。
白宋看到問:「怎麼?不願意留在這?」
「今時今日,哪有我選的份兒,白公子想留就留吧。」
見二人願意留下,老主持方才鬆了手,朝著內殿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無名小廟不過兩佛堂,佛堂後面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小院,有著三五間禪房,有小沙彌四個和一條斷腿的老狗。
老主持安排了兩間房,讓兩人暫住,同時告誡兩人,就在小院之中,靜修期間不能踏入寺院範圍半步。
白宋應了,也就安心在這破舊的小廟裡住兩天。
其實白宋也沒那麼急,急於回到薊縣不過是想跟之前的生活徹底撇清關係。
此次跟以往不同,這是白宋頭一次並非為求自保而主動殺人,本以為不會有太多的心理負擔,事實卻不如白宋心中所想。
昨夜的夢給他提了個醒,覺得自己是該暫緩兩日來作為疏導。
寄於深山之中,脫離塵世,讓人心馳。
白宋坐在禪房外,看著小沙彌逗著一瘸一瘸的老狗,享受著夏日黃昏的清涼,瞬間感覺放空了自己。
儘管這裡一切都很簡陋,卻讓白宋體會到了內心深處最嚮往的生活。
倒不是想要出世,不過是想要有個能讓自己放空的地方。
如果眼前的小沙彌換做一家嬌妻美妾,瘸腿的老狗換成一窩小屁孩兒就完美了。
白宋看著風景,一直等著老主持來找自己。
在白宋看來,老主持讓自己留下總有他自己的目的,白宋也很想問清楚對方是怎麼看出自己殺孽太重的?
然而,老主持一直沒有來找白宋,更沒有要跟白宋談話的意思。
一轉眼,深山靜夜,偏遠的小廟夜裡是絕對的安靜,外面任何一點兒鳥獸的動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白宋在這裡果然沒有再做噩夢,一頭栽在床上就睡著了。
但沒過多久,一陣房門打開的聲音把白宋吵醒,睜眼一看就見晴兒畏畏縮縮地到了白宋床邊,揪著白宋的被子蹲下身:「白公子……白公子……」
「啊,我醒著呢。」
房間裡太黑,看不清晴兒什麼表情,但聽聲音對方似乎有些緊張。
「快……快醒醒,好像有人……」
白宋愣了一下,剛剛醒來,思緒還有些混亂。
但晴兒似乎又聽到了什麼,嚇得夠嗆,直接坐到了白宋身邊,晴兒的味道撲面而來,感覺那屁股都懟到臉上來了。
白宋這才慌慌張張地坐起,好在黑暗中看不到一張老臉通紅。
「白公子……會不會是聖蓮教的人來追殺我們了?」
「你不是做噩夢了吧?」
「沒有,白公子,你聽……有什麼聲音?」
白宋這才安靜下來,坐在床上認真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很快,白宋也漸漸皺起了眉頭。
晴兒說得不錯,夜裡的確有著嘻嘻索索的響動,像是無數條蛇在草叢裡爬行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這聲音似乎一點點在接近,似乎在小廟的院牆外有什麼說不清楚的東西一樣。
白宋起床,連外衣也顧不得披上,開門到了外面。
夜裡一切如舊,今夜的月光很足,院中一切都很清楚,倒是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可白宋注意到了院裡的老狗,它似乎也注意到什麼,三條腿筆挺挺地站著,耳朵豎得老高,左右看著,顯得十分警惕。
突然,老狗叫了一聲,朝著白宋的方向。
白宋眉頭一皺,下意識地認為那老狗是在凶自己,但下一秒就反應過來,猛地抬頭看向自己所在禪房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