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朵沒有任何解釋,白宋反是不安更甚,一路隨著巴朵,左看右看,總覺今日巴朵與往日有所不同。
只是現在要去商討他族軍隊,事情更為緊急,心中縱有疑惑,也不及多問了。
白宋跟著走了兩步,身邊忽然多了一人出來,乃是何方誓。
「何兄,你怎麼才回來?」
巴朵回頭看了看何方誓,明知他昨夜在暗中調查,卻是裝作不知,也沒說什麼。
「昨夜其實我一直都在……只是……」何方誓話說一半,又似笑非笑地盯了白宋兩眼,也覺得怪怪的。
「舒望她……」
「那個突厥公主沒有說謊,她的確遵照約定將小姐放了,由許長天帶著離開。若非親眼所見,昨夜她跟你說那些的時候,我已出面揭穿。」
「何兄,昨夜發生的事你都知道?」
何方誓點點頭。
白宋急忙又問:「那昨夜我在帳房裡……」
何方誓嘿嘿一笑:「這又有何人知曉?此乃白兄弟的私密之事,豈能在暗中觀摩?」
「觀摩?難道……」
何方誓一直搖頭,也不再說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番話,讓白宋感覺褲襠一陣酸爽,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情。
正當他左右思量的時候,何方誓打斷了白宋:「白兄弟,你當真要留下來幫突厥人?」
白宋看著前面的巴朵,身邊跟著個姑娘,被其一路攙著小步走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們只是突厥人。」
「突厥人也是人,跟我們沒有什麼不同。要知道,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在此幫他們,或許也是在幫助千里之外的兩國戰爭。」
何方誓不理解白宋前面的話,但後面一句他還是很認同的。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突厥人內鬥對於兩國之間的戰爭有很大的幫助,他們幫助弱勢的一方,就算不能消耗突厥人的勢力,能拖住一小股部隊也是好事。
何方誓剛有打算,又聽白宋說道:「此事與何兄無關,何兄可追舒望去。」
「白兄弟,這說的是哪兒的話?莫不是輕看了何某?」
「何兄,聽說你一直是舒望的護衛,現在舒望已經離開,作為護衛,你應該更在意舒望的安全。」
「小姐有許長天帶著,他為人謹慎,若只為將小姐送回,相信不會有任何危險。我何方誓沒有白兄弟的智謀,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何某留下不為別的,至少能在白兄弟危難之際出手相救。」
白宋心中稍安,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想看看何方誓心中到底作何想。
接下來必然危險重重,白宋一人,孤身在突厥營中,內心多有不安,若身邊有一位高手照應內心也更為踏實。怕就怕何方誓心不在此,念著別處,危難時候並不齊心十分危險。
得知何方誓心意,白宋便認真說道:「既然何兄都如此說了,那我也不再客氣,現在我正有一些事情,想讓何兄幫個忙。」
「何事?但說無妨。」
「我們一行人失散時日已久,想來他們找不到人也會朝著博野來,何兄可外出尋找一下,順便還能打探一些前方突厥軍隊的情況。」
何方誓點頭,轉身離開了隊伍。
接著,白宋隨巴朵到了阿吉族的軍帳之內。
突厥對大唐雖然仇視,但一看軍帳的陳設卻是受到了大唐的影響,和李靖軍中的陳設如出一轍,甚至連幾位將領的站立姿勢都一般無二。
白宋坐在了巴朵身側,現在是突厥人自己在商議,白宋也插不上話。
白宋在軍中一句話不說,卻見帳中幾位將領對自己的出現並不歡迎。
他們的臉上沒了昨夜的熱情,卻是一副冷漠的眼神,似乎白宋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感到不爽。
巴朵並未在意,只是在告訴他們一路過來看到的情況,告訴所有人他們所面臨的威脅。
軍中議事,巴朵沒有任何柔弱,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對著所有人侃侃而談。
白宋看著,覺得這丫頭還真有幾分族長的派頭。
但突厥人的議事沒有持續多久,巴朵忽然回頭拉住了白宋的手,讓白宋起身,又對幾位突厥將領說了些什麼。
白宋尚未明白,下方一位將領忽然怒斥了兩聲,不顧規矩,掀開帘子走出了軍帳。
很顯然,巴朵說的話刺激到了所有人,讓他們感覺非常不滿。
「怎麼了?」白宋問了一句。
巴朵皺了皺眉,卻是搖搖頭,沉聲回應:「沒什麼。」
很快,其餘將領也紛紛表達內心不忿,各自說這話全都退出了軍帳。
營中沒了人,白宋又問了一次怎麼回事。
巴朵氣得小臉通紅,本要出營去追,又被白宋拉了回來。
「到底怎麼回事?你讓我留下,什麼都不跟我說,叫人怎麼幫你?」
「這些混帳!居然不聽族長安排!我讓他們今後要服從你的安排,沒想到他們的反應如此劇烈。」
「讓他們聽從我的安排?你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他們是突厥人,怎麼聽從一個漢人的安排?換作是我,我也會如此反應。你才剛接任族長,又是個女人,他們本來就心有不服,你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會讓他們心中更加不服氣。事情很簡單,你只需要告訴我情況,我幫你出謀劃策,再把我的辦法通過你的命令傳達下去,這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阿吉巴朵,你也是個聰明的姑娘,這時候怎麼會做出如此糊塗的決定?」
巴朵皺了皺眉,小聲說:「我不想你只是一個出謀劃策的人……我想你成為族中所有人的英雄。」
白宋有些詫異,忽然不知該說什麼。
一夜之後,白宋再看面前的女人,心裡總有一種說不明的感覺。
兩人相視沉默,巴朵先是一笑:「好了,不用在意了。這是我的決定,他們現在不服從,我總會有辦法讓他們服從。」
「沒問題,我也會想辦法讓他們服從的!」
這話反倒讓巴朵有些詫異了,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本該反對的男人忽然站在了自己的一邊。
一個眼神交流,兩人之間突然有了靈犀一點通的默契,好似雙方都更懂了彼此。
「說說吧,現在到底有什麼打算?」
「你的地圖呢?」巴朵問道。
白宋拿出了帶了一路的地圖,攤開在兩人面前。
巴朵指著地圖上,認真說著:「頡利可汗大軍壓入雲州境內,戰線再次朝著大唐境內推進了四十里。表面來看是頡利可汗占有絕對優勢,實際卻是因為戰局不斷向大唐接近,我們突厥國的補給線越來越長。
為了支撐前線的戰鬥,突厥國已經耗盡了所有的物資。不僅是物資不夠,運送物資的人手也不夠。聽說靠南的各大部族都已經沒有了食物,對頡利可汗保有不滿情緒的部族遠不止阿吉部族,為了穩定後方,頡利可汗最先告知我父親,希望我父親能主動上交族中所有的牛羊,並且動員族中老弱婦孺加入運送物資的隊伍當中。
父親早已厭倦了戰爭,怎麼會讓族中的老弱婦孺也加入戰鬥?早在一月前回絕了頡利可汗的要求。因此,頡利可汗開始收買阿吉族在外征戰的部隊,同時也收買了現在族中的一些男人,讓他們從中挑事。
我不知道父親的死究竟如何,但從現在了解的情況來看,我懷疑是族中有人陷害,加速了父親病故。昨夜匆忙舉行的族長接任儀式就能說明一切,那古帕也是被人利用,現在已有幾人偷偷溜了。」
「我看族中大部分都是女人,到底還有多少戰力?」
「現在族中的戰士有不足六百人,剩下四千老弱婦孺……」
「四千老弱婦孺?」
白宋眉頭緊鎖,真如巴朵說的那樣,要帶著族人離開王庭都不可能了。就這些老弱婦孺的速度,遲早也要被後面的追兵追上。
「你也知道現在的難處了?」巴朵苦笑一聲,「我想讓你掌握僅剩的六百人,不僅是要你成為英雄,還是希望你能帶領他們戰勝我們的敵人。」
「對方又有多少人?」
「有一千兩百人。其中一半是我們阿吉族的士兵,一半是頡利部族的士兵。」
「相差一倍。」
「沒錯,相差一倍。其中還有個突厥第一勇士,對方一人足以抵擋千人。」
「你還真看得起我,居然想到要我來帶領你的族人。」
「是你就總有辦法!想想那個叫舒望的女人,如果不是你,她又怎麼能活著?你有著我們突厥人最欽慕的勇氣和執著,並且不乏智慧,有你帶領我的族人,我很放心。」
白宋面露苦色:「我根本沒帶過兵,也沒那種本事。」
「總也要試試。」
「但現在有個問題,既然對方的部隊中有一半都是你們阿吉族的族人,你已經做好了跟同族自相殘殺的準備?還有這裡的人也做好了同族相殘的準備?」
說到此處,巴朵有些為難地陷入了沉思。
白宋說得不錯,巴朵最為難的就是這一點。
同族相殘是阿吉族的禁忌,而她靠著昨夜一箭收復人心,便是靠著不要同族相殘的信念。
倘若過了一天就帶著族人同族相殘,剛剛收攏的人心肯定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