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氣氛嚴肅,士兵雖多,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職務。
每一個人都一絲不苟,沒有相互交流的,沒有無所事事的,穿的都是乾淨利落,行動更是如風。
白宋和李舒望在營中反倒成了最惹眼的存在。
李舒望對軍營很熟,帶著白宋直接到了一個單獨的營帳。
裡面陳設簡單,一張方桌,一床地鋪僅此而已。看著無甚特別之處,只是桌上放著一把撲著灰塵的梳子有些格格不入。
「隨便坐。」李舒望隨口一說,自己則放鬆地躺在了地鋪上,然後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看著李舒望放鬆的表情,白宋問道:「你的營帳?」
「嗯。」
白宋也盤膝坐在了地上:「嘖嘖,不愧是大小姐,連營帳都是單獨一人的。」
李舒望沒有回話,躺著望著營帳頂,也不知想著什麼。
「沒事就給我講講李將軍的病症吧。」白宋想著,也好有些準備。
李舒望盤腿坐著,皺眉回憶:「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懂,爺爺就會硬撐,就算有傷也不給別人說。我也是聽爺爺的副將說的,早在一月之前的大仗之中,爺爺後背中了一箭,就跟你中箭的位置一模一樣。當時隨行的軍醫給爺爺處理了傷口,拔出了箭頭,經過檢驗卻發現沒毒。
當時軍醫不在意,就給爺爺包紮了傷口。可沒想到過了一周時間,爺爺的傷口都不見好轉,反倒是皮膚下出現了黑斑。情況……情況跟你很相似。然後再讓軍醫檢查,軍醫就說事情很嚴重,可能是中了某種不知名的毒。
之後軍醫試了很多方法,結果都不見好。爺爺一開始硬撐著,後來就越發不適應,都是快撐不住了才跟副將說。消息被我知道後,我就想到了你,所以就帶人來邙縣找你。」
「這樣啊……」
「怎麼樣?你能不能治好我爺爺?」
「單憑几句描述很難有定論,不過既然李將軍能撐這麼久,可見毒素對人體的傷害不算大,早一點晚一點也不太要緊了。」
李舒望聽了皺起了眉頭,感覺白宋好似信心不太足。
白宋想到了一件事,趁著現在沒事,就問:「對了,上次你是怎麼受傷的?傷勢還挺嚴重,要不是遇到了我,你的小命就交代了。」
回想起上次,李舒望瞬間火起,指著白宋:「你還說,那是你救了我嗎?明明是白柔好心把我帶回家,是你在半路摸……摸……」
「誰讓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人?也只有我這人,不記仇,明知道是你這個女殺手還要救你。」
李舒望一時語塞,臉蛋紅紅,乾脆不說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舒望才又開口:「上次出現在邙縣,便是一路追蹤突厥王子。」
「追蹤突厥王子?」
李舒望回憶起了一月之前,眼中多了些淚光。
「當初我們就懷疑大唐之內有人跟突厥人勾結,給突厥人提供物資。我們一隊暗哨發現線索偷偷追尋到了幽州,不料遭遇了突厥王子的偷襲。我被突厥王子踢了一腳,身受重傷,又跟隊伍走散了,誤打誤撞到了邙縣。等到了邙縣,我發現你跟三個突厥人做交易,認為你跟突厥人有關聯。當天也不是要殺你,只是想嚇嚇你,看能不能從你口中知道一些線索。」
「所以你就把我當成了賣國賊?」
「嗯。」
「大小姐,那三個突厥人明顯是商人,要是跟突厥商人做生意就成了賣國賊,幽州不知多少百姓要被當做賣國賊。」
「當時……當時……我也是走投無路命懸一線,根本沒有想那麼多。而且,在我重傷之前,我親眼看見自己的親哥哥死在了突厥王子的手上。還有我的父親,早年間也是被突厥人所殺,所以我對突厥人恨之入骨。」
父親和兄長都死在了突厥人手上?
得知消息的白宋顯得有些無措,想了許久也只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李舒望拖著腮幫子笑了笑,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我早就釋然了……爺爺說得沒錯,既然選擇了參軍,那就要隨時做好死去的準備。我們這裡每天都在死人,對死者最好的慰藉不是永遠的感懷,而是要竭盡所能,儘早結束戰事。」
李舒望還不到二十,此刻卻穿著一身男裝的說出這麼一番話。
簡單的場景中,白宋的內心忽然變得沉重。
李舒望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她很樂意跟這個男人講述自己。
她從未有過像白宋這樣的朋友,可以生死與共,可以坦誠相見。
「你雖不會武功,但這一路相伴,我覺得你有將帥之才,眼下戰局僵持,我希望你能給爺爺出謀劃策……可是你又說不喜歡打打殺殺……」
「你放心吧,李將軍不需要我的,這一戰李將軍一定會有贏。」
「你為何如此肯定?」
白宋搖搖頭,心裡卻想:「因為歷史就是這麼轉動的,一切都不需要自己的參與。」
白宋來這裡,只是給李靖治病,順帶調查一下突厥人跟鄭家勾結的線索。
白宋的擔心跟別人不同。
世人都擔心這場仗怎麼贏?
白宋擔心自己的到來會不會改變歷史的進程?
他可不敢胡亂出謀劃策,萬一因為自己的計策使得歷史上一場本該大唐勝利的戰爭改變了結果……
這可是天大的罪過。
所以白宋來了軍營就很小心,生怕沾上了因果。
李舒望不知白宋心裡在想什麼,但聽了白宋的話,自己心中的擔憂忽然沒了,反倒對這場仗充滿了希望。
「舒望!」
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從營帳外面傳來。
白宋看著李舒望,李舒望則輕蹙起了眉頭。
「別理他。」李舒望淡淡說了三個字。
「舒望,你在裡面嗎?」
「我在休息。」
「舒望,聽說你受了傷,小叔給你帶了傷藥。」
「小叔?」白宋眨眨眼,好奇地看著李舒望。
李舒望臉一紅,不耐煩地朝著外面喊:「我的傷無礙,不需要用藥,我還要睡覺。」
「聽說你帶了神醫回來?在哪兒呢?大將軍剛結束了議事,你還不帶神醫過去?」
一聽這話,李舒望彈起身來,一把拉著白宋胳膊,掀開了帳簾。
「爺爺終於忙完了?」
外面的是個跟白宋年紀相仿的小將,白白淨淨,有點兒文人的風騷勁兒,但有穿著一身軍裝,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宋看著他,他也看著白宋。
同時還看到李舒望牽著白宋,那大手拉小手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看得年輕人眉頭直跳。
「他是誰啊?」
「就是我帶回來的神醫。」
「神醫?」年輕小將一愣,「舒望,你辛辛苦苦走那麼遠,就會為了帶回來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就這樣也能稱作神醫?」
「要你管!走,咱們不理他。」
「誒……你這丫頭,怎麼跟小叔說話的?」
李舒望不再搭理,一路拉著白宋朝中軍帳前去了。
後面年輕的小將卻如牛皮糖一樣,一路緊隨,一直跟著李舒望到了中軍帳外。
中軍帳外有一對侍衛看守,見有人過來,立刻呵斥阻攔。
「是我!」
「小姐。」
「我給爺爺帶了神醫回來瞧病,你們趕緊閃開。」
「小姐稍後,裡面正有一位大夫在給大將軍診治。」
「什麼?」李舒望愣住了,「還有一位?」
侍衛點點頭:「小姐來得不巧,那位大夫剛剛進去,還請小姐在外稍後。」
「哪兒又來了大夫?行不行啊?」李舒望抱怨道,回頭看著白宋,有些無奈。
白宋倒是無所謂,一攤手:「等等吧,能跟大將軍治病的,都不會是一般人。興許人家就給大將軍治好了呢?」
「能有自知之明是最好了!」後面的年輕小將又十分扎眼地走了過來,掃視著白宋,「治病和打仗不同,打仗是越年輕的士兵越勇猛,治病的大夫可是要年紀越大越有本事。舒望,早知道你所謂的神醫是這麼一個年輕人,大將軍也不會讓這麼胡來。」
「哼!懶得跟你說!」李舒望不屑地瞥了一眼。
「咳咳……」小將一陣輕咳,盯著李舒望牽著白宋的手,「中軍帳外,拉拉扯扯的,像什麼?還不把手鬆開!」
李舒望把臉一橫:「我自己的手,我想牽誰就牽誰,你管得著嗎?」
這小將聽了酸得牙根兒疼,帶著一副苦瓜臉,站在一邊不說了。
「這誰啊?怎麼自稱你小叔?」
李舒望臉蛋兒微紅,抱怨著:「程家的二世祖,煩死了!」
「程家……」白宋想了想,「程咬金?」
「嗯。別人面前可不能直呼其名。」
「長你一輩,難怪了。」
說話間,中軍營帳忽然掀開,從裡面出來一個花白鬍子。
白宋還以為是給李靖治病的神醫,卻見李舒望小手一松,趕緊低下頭,喊了一聲:「程阿公,您怎麼……」
後面的小將也規矩了,細如蚊蟲地喊了一聲:「爹。」
白宋抽了一口氣,心說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程咬金?
一臉花白鬍子看著跟電視劇的形象倒是相近,卻不是那種如鐵牛一樣的眼神,有著老者的懶散,也不是那麼嚇人。
「放心吧,李靖的命保得住,老夫專程帶人來這老傢伙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