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白宋已無別路可選。
這女人就先救吧,只能寄希望於對方並未看清自己的相貌了。
先前小翠送來的傷藥稍加調整可用在女匪身上。
一番折騰,白宋給女匪進行初步處理。
對方精神上很快有所好轉。
女匪氣色好轉,對白宋有些好奇,調整視線總想借著微弱的燈火瞧瞧白宋的相貌。
白宋卻有意迴避,讓女匪始終瞧不見正臉。
「恩公小小年紀卻有如此精湛的醫術,想必師出名門吧?」
「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手法。」白宋簡單應了一聲,卻故意低沉著嗓子。
女匪聽了倒是不多懷疑,妹妹白柔卻很古怪,問道:「哥,你的聲音怎麼變了?」
白宋有些著急,心說這妹妹平日裡挺靈光的,怎麼現在盡找事兒?
「變了嗎?沒變吧……咳咳……可能是染了些風寒,嗓子有些啞了。」
「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名字嘛,知不知道都一樣。」
「我叫白柔,哥哥叫白宋。」小妮子插嘴道。
白宋眉頭緊皺,瞪著妹妹,心說誰讓你廢話的?
但白柔心思不在哥哥身上,並未注意哥哥表情,反倒關注著漂亮的姐姐。
「姐姐,你呢?」
「李舒望……衛……額……江湖人士。」
「不是簡單的江湖人士吧?」白宋不動聲色地一哼聲。
女匪明顯有些慌亂,頓了頓:「恩公何以見得?」
「『望舒』二字出於《離騷》,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相傳望舒驅於月神,有迎光明而行之意,尋常人家取名,取望舒二字足矣。偏偏姑娘以「舒望」為名,有意顛倒,是要提醒世人此乃『望舒』驅於『李』,姑娘父母是把姑娘比作月神,願一生有望舒以驅馳。這可不是一般人家敢有的野心,更不是一個江湖兒女能有的稱號。」
白宋研究中醫,自當對古文學有相當鑽研。
這女匪名字非同一般,雖是隱喻,卻用意明顯,稍有學識之人就能從名字中看出些端倪。
白宋故意將此點破,便是要看這女匪如何回答,他也在心中好奇,這女人究竟是何來歷?
為何一見面就把自己當「賣國賊」。
此事不明,白宋便不可被對方認出,否則又是一灘禍事。
李舒望聞聽此言,不禁色變。
此名寓意,便是京城的當朝學士也不見幾人能辨出。
這位恩公,年紀也就雙十左右,只一耳聽聞,瞬息間就有了的這般判斷,足見學識頗深。
只是家中取下此名,著實是狂滿過度,年幼時甚至驚動了皇上。若非皇上念及舊情,家族已為此名受累。所以家中的長輩常令李舒望要謹言慎行,不可再因名字引起風波。
「恩公多疑了,那不過是我入江湖之前的名字,江湖中,小女子名號『夜貓』。」
「夜貓?」白柔擰著青澀的眉頭,不甚滿意,「夜貓……這名字好奇怪,以後還是叫你舒望姐姐吧。」
李舒望眉頭輕蹙。
顯然,在被人拆穿了名字寓意之後,她不希望再聽到「舒望」二字。
「還是叫夜貓姐姐吧。」
白柔撅著小嘴,覺得一點兒都不好聽。
白宋壓著嗓子一笑:「叫喵姐姐吧,我叫你喵姑娘,萌萌噠,好聽。」
心裡卻在想,這女人背景果然不簡單。
但是大唐李家名人太多,一時間白宋也不能把這個李舒望對號入座,不曉得是哪個歷史名人的後代。
「喵姐姐……好聽好聽!」白柔眼睛一亮,歡喜得拍起手來,「只是萌萌噠是什麼?哥哥……」
白宋指了指李舒望臉頰上的一抹紅暈:「這就叫萌萌噠。」
「哦……我明白了,萌萌噠就是害羞了的意思……」
「胡說,我……我沒有……」李舒望莫名慌張,也不知為何,只是聽到一個喵姑娘就覺得怪怪的,臉蛋兒不禁就紅了,難道真就如恩公所說,如此便是「萌萌噠」?
白宋偷瞄了李舒望一眼,發現這個女人能保持現在安靜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好看,實在沒法和先前要殺自己時的兇悍聯繫起來。
白宋想追問一下,想知道對方從何而來,為何到此,將往何處……
但一想,自己問這些幹嘛?
這種名門之後,還是少牽扯為妙。
自己就一個寒門贅婿,過好眼前的生活才是正途,跟歷史上的大人物們稱兄道弟?
沒那個必要,也不是白宋的追求。
偏安一隅,遠離紛爭,推倒老婆,如此甚好。
想著,所有的問題都打消了,只要把這女人治好送走,別被她發現自己的身份就夠了。
白宋正當放棄了了解李舒望。
李舒望卻開始對白宋有了興趣,小聲問著:「不知恩公家室……」
「他們都叫我寒門賤民。」
「寒門……」李舒望有些失望,她也是世家出生,從小耳濡目染,自當對寒門子弟有所偏見,「那為何恩公醫術如此精湛?學識又如此廣博?」
這個時代的人,每個人都帶著有色眼鏡看自己。
但凡提到「寒門」二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樣。
一開始,白宋對此並無感覺,但時間久了,內心也逐漸敏感起來。
這裡每個人都看不起寒門子弟,連妹妹白柔都自覺身份卑賤,面前的名門之後也是一臉鄙夷!
白宋心中有氣,語氣更加沙啞低沉:「寒門怎麼了?寒門子弟就不能醫術精湛?寒門的學識就不能廣博?告訴你,英雄不問出處,真正的有學之士,從來不問出生!看看近年來的科舉,寒門學子如雨後春筍蓬勃而生,這便是在你們這名門、大家不屑中的無聲反擊。
不要以為自己出身好,就比人高貴,這個世界在變革,而你們這些名門之後,不過是士族滅亡過程中殘留空中的餘燼罷了。寒門崛起已隨著時間的浪潮滾滾而來,今日你對我愛戴不理,明天我就讓你高攀不起!」
這一番話出口,白宋瞬間通透了。
這是憋在喉嚨里許久沒有發泄的話。
作為一個穿越者,總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跟一群古人糾結這些是自降身份。
但現在把話說了,心裡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暢快。
白宋不懂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因為不知從何時起,他的潛意識中已把自己當做了寒門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