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護送湖水,自北向南,緩緩流動,如水和草在低語,似是交流著什麼。身在其中的三人,是滄海一粟,不足道也。
帶著一身水漬,白宋的身子在實地上坐定,小心翼翼將泡在水中的詩詩姑娘拉到身邊,翻身之後見其臉色發青,唇無血色,趕緊為其人工呼吸。
白宋身後,徐姑娘醒來,呻吟著撥弄著蓋在臉上的水草。
好在是沒被她看見人工呼吸,若是見了,少不得要一陣陣尖叫。
片刻後,詩詩吐出幾口水來,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等到清醒發現自己睡在白公子的懷裡,只覺得渾身酸痛,頭暈腦脹,虛弱地問了一聲:「白……白公子……這裡……」
「這裡是永安河河心小島……也不知是不是小島,或可某處連著陸地也說不定。」
說著,回頭看了看徐沛然:「徐姑娘,你感覺如何?」
「還好……咳咳咳……」
話音剛落,便著急著咳嗽了幾聲,估計是受了涼。
「你們能活動嗎?」白宋又問。
詩詩試著起來,忘了自己腳傷,頓時痛得眉頭緊皺,小手掐著白宋的胳膊,掐得白宋一陣生疼。
「我能背你。」
徐姑娘也試著起身,不覺自己兩腿發軟,使不上勁,起到一半又跌坐下來。
「在水裡泡得太久,雙腿血液流動緩慢,加上體溫過低,有此症狀。但到時不必擔心,只要休息一會兒,將腳底焐熱,情況就會好轉。」
徐沛然小臉慘白,聽過白宋的話之後,又點了點頭。
白宋看了看天,頭頂不知什么蛾子亂飛,烏央烏央的,世界顯得有些蕭條。
「我們休息一會兒再走,衝到了這兒,至少不會有賊人追來了。」
三人都安靜下來。
徐姑娘想著白宋的話,將身子縮成一團,希望能暖和些。
可是大家一身濕透,體溫還在流逝,縮著身子反而感覺更冷,連嘴唇都開始有些發麻,冷得人直哆嗦。
白宋起身,盡力擰乾身上的水,拿出火摺子想要點火,發現周圍都是水草,哪裡能有引火的東西?
傍晚時分,沒有火,周圍全是河水,別說徐姑娘恢復不了體溫,過不了多久怕是要凍死在這邊。
白宋想了想,指了指徐姑娘的腳:「把鞋襪都脫了,揣到我的懷裡來。」
徐姑娘一愣,倒是理解的白公子的意思,自己這一雙腳凍得早沒了知覺,只是姑娘家的腳乃是私密,怎麼能輕易交到男人懷中,還是要脫了鞋襪!
姑娘家還在猶豫,白宋卻已經坐下抓住了徐姑娘的雙腳,麻利地脫了鞋襪,露出一雙慘白慘白的小腳丫來。
徐沛然本能地縮了縮,卻是沒有逃過,強忍著羞意沒有出聲。
就看見「陸公子」認真地用手將自己腳上的水漬簡單地擦了擦,然後撩起了衣裳,將這一雙小腳貼在了肚皮上。
徐沛然咬著唇,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自打出了莊子來,這位陸公子的所作所為越發超出她的想像。
陸遙在京城有些名聲,那是個標準的充滿傲氣的文人。
可眼前的「陸公子」卻是不同,有著一身外界不曾流傳出的果斷和勇武,這不是文人該有的東西,卻是男人身上不一樣的閃光之處。
當下處境非比尋常,徐沛然也沒有細想,就這麼安靜下來,默默地感受著。
還別說,公子的肚皮暖暖的,冰涼的小腳有了一點點知覺,同時又感覺陣陣發麻。
白宋心思不在徐姑娘身上。
徐姑娘只是血液不暢,身邊的詩詩卻是真正地崴了腳,一路下來又是昏迷,白宋需要給她好好檢查一下。
詩詩沒說話,眉頭擰作一團,捂著自己右腳,很是難受。
「給我看看。」白宋小心地把詩詩的手挪開,將腳給挪到了懷中
兩個姑娘,兩雙腳,全被白宋捧在懷裡,兩人都這么正對著看著白宋,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有些古怪。
好在周圍儘是水草,到處遮蔽,就算水流出有船隻經過,估計也看不到這三人。
「公子,詩詩的腳會不會斷了?好痛……嗚嗚嗚……」
白宋低頭看著,看到腳踝腫得老高,小聲安慰:「放心,沒什麼大礙,我能給你簡單處理,往後十日都經不住風吹草動,多多靜養,不會有任何問題。」
說著,白宋雙手錯力,只聽咔的一聲,詩詩痛得向上一仰頭,緊抓白宋的胳膊,指甲掐進了肉里。
「好了……」白宋淡淡一說,詩詩也從剛才的劇痛中緩過神來,腳上傷痛仍在,卻不至於如先前那般難以忍耐了。
白宋又拿出隨身的銀針,幾針下去,傷處明顯消腫。
「公子居然懂得醫術?」詩詩擦著汗水,驚訝非常。
白宋又收了針,雙手捏著詩詩的傷腳,輕柔按摩:「我要說我是個大夫,你怕是不會相信。」
「公子還有什麼不會?」
「奇門遁甲,看相風水那些不會,不過也應該快會了。」
白宋淡笑著說著,想到了學院裡袁天罡,如果一切正常,他應該要開始學習相術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蘆葦盪里逐漸安靜,兩個姑娘把小腳都毫無保留地交給白宋。
白宋給詩詩揉著,感覺不到骨頭,軟得跟水摻多了的麵糊一樣,卻又細柔得如剝殼的雞蛋。
詩詩是第一次被男人觸摸身子,卻因是生在青樓,沒有徐姑娘那麼羞澀,安然享受,很快忘卻了疼痛,只覺得是說不出的舒服。
兩個姑娘愣了一會兒,徐姑娘看到詩詩在擰自己衣裳的水,自己也跟著擰水。
黃昏漸散,夜幕如墨汁一樣徐徐展開,蘆葦盪中逐漸昏暗。
兩個姑娘各自恢復著體力,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徐沛然還是感覺很冷,但小腳借著男人身上的暖意漸漸恢復了氣色和感知。
他們已在這裡休息了兩刻鐘,徐姑娘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走路了,小腳正想從公子的懷裡抽出來,忽然的一點動靜,小腳在公子懷中挪了挪位置,不知道是踢到了什麼東西,暗想這水邊哪兒來爛木枝丫,橫在中間感覺怪怪的,要是公子不小心踩到或是刮到就不好了,便有了下意識地探身一抓。
白宋想入非非,跟兩個濕身的姑娘關在天人不知的蘆葦盪里,又捧著兩雙柔弱無骨的小腳,坐懷就亂的人早就開始數山羊了。
沒曾想一支小手過來,不偏不倚捏得白宋嗷嗚一聲,脖子往後一揚,像剛才詩詩劇痛的瞬間一般,雙手用力捏著詩詩的傷腳,也把詩詩給痛得嬌吟起來。
蘆葦盪中,男女聲響,拂過水麵飄蕩遠方。
不遠處,一匹黑馬正從蘆葦盪邊經過,黑馬聽到水中傳來的不可描述的聲音,頓時打了個響鼻。
黑馬上的人也一拽韁繩,瞬間止住了馬蹄。
……
湘家莊上下七十口人盡數落網,其中超過半數的人都跟聖蓮教有關。
刑部聯合密詔司展開突擊,將聖蓮教在京城最大的窩點徹底搗除。
但是,因為湘家莊莊子的非人行徑,下令莊內武者屠殺百姓,導致無數百姓慘死,刑部和密詔司也折損了二十幾人。最終死亡人數還在統計,皇上降旨,六部聯合出動安撫民心,第一時間發放錢糧當作體恤。
湘家莊亂局還在持續,李靖肩負重任,一方面是要安撫受驚的百姓,一方面還要從中甄別是否有聖蓮教妖人混在其中。最後還要四處搜捕落網之魚,比如徐勛之女徐沛然。
蘆葦盪邊,李舒望停馬擰眉,望著前面無邊無際的水草群,拍了拍馬脖子,小聲問:「小黑,是我聽錯了,還是說那個聲音的確是他?」
馬兒在水邊挪了挪蹄子,沒有任何動靜。
一人一馬停在水邊,如寫意的山水畫,唯一的色彩是頭頂的明月。
正在李舒望猶豫之際,水草中又是一陣窸窸窣窣,她再也不等了,翻身下馬,將馬兒拴在了岸上的樹墩處。
「小姐,將軍叫你回去。」
一人一劍,突然出現,站在李舒望的面前。
這是個許久不見的熟人,李舒望的貼身護衛何方誓。
此人身上有幾處劍傷,顯然是跟聖蓮教妖人爭鬥所致,不過傷勢不重,並無大礙。
「蘆葦盪中有人,興許是聖蓮教餘孽,可不要放過。」
「小姐先回去,有小人去裡面搜尋。」
李舒望微微皺眉,有些猶豫。
想著先前恍惚間聽到白宋的喘息聲,想他會不會在裡面,或許被聖蓮教妖人給抓了?又或者是自己聽錯了?
無論是什麼,她都要去看看,否則實在是放心不下。
「蘆葦盪寬廣無垠,一人去搜,要搜到什麼時候?你我一起進去,看看有沒有人,興許那湘家莊的小姐就在這裡!」
說著,李舒望抬手一指,指著河面逐漸下沉的幾根爛竹子。
「小姐,今日事情已經結束,您還是回去吧。此次行動,將軍好不容易答應讓你參加,你若不聽話,下次可沒有這種機會了。」
「你告訴將軍我聽話的便是!」
說完,李舒望已經扎入了蘆葦盪中,草叢一陣騷動,伴著些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