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漸行漸遠,長安城的街再次隱匿在夜色下。
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不管是誰想頡利王子死,跟白宋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但這也是一個映射,冥冥之中似乎是在告訴白宋朝堂上的種種殘酷。
白宋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閒暇時光,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從局外人變成局內人。
再看頭頂明月時,忽覺此時的寧靜是多麼奢侈和安逸。
……
中秋當日清晨,白宋從空間換出幾盒月餅先解解饞。
然後開始教桑桑製作。
街上一早就熱鬧起來,白宋來京城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到自家門口都有了喧譁和打鬧的聲音。
晴兒早早來了,見白宋在這麼而重要的日子裡居然躲在家中教桑桑做什麼點心,又把白宋給奚落了一頓,然後強硬地把白宋拉到了錢莊。
雖說表演要在晚上開始,但中秋的遊人許多,即便從未有過客來的錢莊也不時會有好奇的人進來問問。
店子裡面需要一些布置,夥計也不多,需要一個人在店子裡面守著。
東市一早,熱鬧非凡,車馬不通,只能步行進入。
正如晴兒所言,今日錢莊破天荒有了客人進來,夥計們忙著布置鋪子,白宋暫代接待一職,認真給為數不多的百姓介紹何為銀票,為何存錢,以及錢莊名下一些回報率很高的理財產品。
京城百姓更加謹慎,任憑白宋說得天花亂墜,卻多是了解一二,聽過之後便就走了。
白宋說了好久,口乾舌燥,從墨竹那兒討了杯水喝。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到了。
虞青青穿著青衫小帽,大踏步地進了錢莊,自己去櫃檯上熟練地翻出一支碳筆來,然後瞪大了眼睛看著白宋,覺得這人今日來得這麼早有些奇怪。
正巧外面又來了客人,白宋趕緊迎了上去。
虞青青看了看,知道不能影響人做生意,也就沒跟白宋打招呼,從窗台的茶几下拿出了自己平日所用的小畫板,坐在角落裡,繼續盯著永遠都畫不完的雞蛋發呆。
別說,虞青青畫了幾天的雞蛋,逐漸掌握了使用碳筆的技巧,畫紙上的雞蛋越發成型,逐漸有了模樣。只是她的進步沒人欣賞,所以也愈發地沒勁了。
她來還只盼著晚上的燈會,在錢莊待得久了,也是有感情的,她都巴望著今晚墨白錢莊的表演能贏得滿堂喝彩。
這比什麼都更重要!
今天的錢莊確實熱鬧,白宋剛又打發了一批客人,隔壁書社的送來了訪禮,是一套來自蘇州的墨寶,極其珍貴。
白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習俗,收了人家的禮,自己也要回禮才對。
正巧在得知陳惜容入京之後,白宋都沒認真跟人說兩句話,乘著這機會,白宋帶上一盒自己從空間裡換來的月餅禮盒,準備去隔壁的書社還禮。
虞青青畫畫心不在焉,眼尖看到白宋手裡的禮盒,馬上將碳筆踹進衣袖,屁顛屁顛跟了上來,問:「這是什麼?」
「你畫你的去。」
「哎呀,今天是中秋嘛,讓人家休息一下,天天畫,我閉上眼睛做夢都是雞蛋。快告訴我,這裡面到底是什麼?」
「月餅。」
「月餅?」虞青青認真想了想,感覺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忽然恍然道,「啊,我吃過,好像是什麼使者的貢品,進宮給皇上的,然後皇上賞給了爺爺!可好吃了,聽說外面都沒有地,你從哪兒來的?」
「還能是去皇宮偷的不成?就你問題多!要吃去後面拿,我帶了一些到鋪子裡來。」
虞青青回頭,正看見鋪子裡的夥計人手一塊月餅吃著,各自讚嘆,都說好吃,滿臉都寫著幸福。
「哎呀,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在哪兒?我要嘗嘗!」
「接著!」裡面的墨竹笑著朝虞青青丟了一塊過來。
虞青青沒接住,月餅掉在地上摔散了。
好在有一層油紙包著,小妮子趕緊撿起來,跟寶貝似的吹著面上的灰塵,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把裡面摔散的麵皮都一點一點兒舔得乾乾淨淨,頓時笑得多了兩道小月牙。
看著虞青青眉眼彎彎的模樣,白宋抽了一口涼氣,打了個擺子,連退兩步,心說這小屁孩兒怎麼越發像個娘們兒了!
「好吃!真好吃!比皇上賞賜的還要好吃!你也還有沒有,給我一盒唄,我拿回去給爺爺嘗。」
白宋本不想給她的,可這廝搬出了爺爺虞世南來,白宋也只能答應下來,說你離開的時候自己去問墨竹要一盒帶走。
反正白宋現在是無欲無求,沒有什麼迫切的目標,空間內靈氣充裕,也不知道該換點兒什麼,平日裡換些碳筆、月餅之類的小物件,增添一點兒生活情趣,反倒比較實用。
虞青青小口小口精緻地吃著月餅,早忘了畫畫的事情,屁顛屁顛跟著白宋出了錢莊,都沒覺得。
「你跟我來幹什麼?」白宋看著後面的跟屁蟲實在麻煩,站在陳氏書社的門口問道。
虞青青吧唧著小嘴:「來都來了,跟你看看嘛。」
說著,虞青青抬頭望著門口的牌匾:「書社?全套三國?什麼玩意兒?」
念叨著,小姑娘推開了白宋自己先走了進去。
這書社可比錢莊熱鬧多了。
陳氏書社非但出售當下大火的三國演義,傳統的四書五經也有,神怪小說不少,山海異志囊括,言情話本更在其中。
只要是書,不管門路,不管出處,能賣的全都賣。其書類之繁雜,儼然成了大唐治下第一。
能有今日營生,全賴了白宋的活字印刷術。
靠著陳家老太公在薊縣官家書局的關係,用朝廷的機器給自家書店印書,配合更先進的印刷技術,更是靠著跟白宋緩和關係,和竹記紙行搭上線,採用竹紙印刷。
書本成本變低,讓陳氏書社在大唐境內大殺四方,擴散速度之快,在一月時間就席捲了幽州。在往京城開設分號的同時,巴蜀地區、江南一帶各大城市同時鋪開,據傳陳氏書社已經有了一百多家鋪子。
以前的陳惜容被白宋壓制,可現在的陳家大小姐那可不一樣了,她口中說著白宋瞧不上的小本買賣,事實上規模已經比白宋的錢莊大了不曉得多少倍。
只是陳氏書社將傳統文選和世俗話本結合售賣也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很多人認為聖賢書不能和一些下三濫的書籍放在一起。
但這些都是小插曲,在絕對的價格和質量優勢面前,陳氏書社的客人都是絡繹不絕。
陳氏書社在京城暫且只有這麼一家,虞青青平日都在錢莊,少有出來閒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書社。
書社裡面各類書籍都有區分,放著聖賢書的地方客人寥寥無幾,反倒是放著各類話本小說的地方擁堵不堪,甚至有人蹲在小角落裡,地上放著一壺酒和一疊豆子,就這麼看了起來。
虞青青一手拿著月餅,一手拿著本不知叫什麼的話本,融入人群看起來。
不過看兩眼書,她又會抬起頭找找白宋在哪兒,待確認白宋位置之後,露出一個安穩的表情,繼續啃月餅看書,如此往復。
「白公子,您怎麼親自來了?!」
從薊縣來的陳傢伙計認出了白宋,先前他們剛派人去送了禮,沒想到是白公子親自過來,讓夥計有些惶恐。
說著,夥計擠到白宋面前,帶著白宋往書社後堂走。
「小姐在後堂算帳,抽不開身。」
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後堂囤貨的小房間中。
房間裡面光線不好,就算白天都還點著燈。
陳惜容坐在中間的小書桌前,帳本摞在一起都擋住了她的臉。
夥計敲敲門:「小姐,白公子來了。」
「白宋?」一雙稍作睏倦的眼睛透出堆疊的帳本,陳惜容放下筆,起身走出,看到白宋有些詫異,「你親自過來作甚?」
白宋指了指手中禮盒:「喏,來而不往非禮也,給你還禮來了。」
陳惜容愣了愣,然後掩嘴一笑:「嘿,你這人來了京城也變得隨俗了。」
說話間,外面的夥計在喊:「喂,小公子,裡面不能進。」
虞青青把最後一口月餅塞到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我跟他是一起的!」
話音剛落,虞青青捏著一卷書已經到了後堂,眼裡就只有白宋,找到白宋之後繼續看書。
「這位是……」陳惜容試探著問,看著白宋。
白宋眉頭緊皺:「哎,就當他不存在。」
「我是他同窗同學!」虞青青隨口說了一句。
「同學?這……這不是個小姑娘嗎?」陳惜容一眼就看穿了虞青青的成分。
虞青青頓時緊張起來,一口吞下月餅,臉紅紅地看著白宋。
白宋在這事兒上智商清零,根本沒把陳惜容的話當回事,反倒白了虞青青一眼,在她的頭上削了一巴掌,怒道:「你看你,什麼時候有點兒陽剛之氣?什麼時候能獨立?人家都把你當姑娘了!」
「哎喲!你幹嘛!」虞青青捂著頭,下意識地抱怨道,但又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趕緊指著月餅,「這是月餅,是貢品,皇上都吃不到幾口的,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你快嘗嘗,可好吃了!那個……我能再吃一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