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而凌亂的辦公室里煙霧繚繞,之前還發瘋的孫曼珠,這會已經徹底老實了,她跟個乖巧的小媳婦似的,局促不安的坐在沙發上,有些紅腫的眼睛偷偷瞄著坐在旁邊的安如松。
此時的安如松正在翻看著廠里的帳目,「DreamToys」玩具廠規模太小,如今算上孫曼珠在內,也不過只有十七個人,幸運的是,過去廠子的運營狀況良好,因此,財務帳目的數據並不難看。
儘管日本那邊的渠道斷掉了,但畢竟時間不長,因此,財務的帳目上還有一些錢,當然,這些錢不算多,總共才三千萬出頭。
三千萬韓元,聽著似乎不少了,但若是兌換成人民幣的話,也才23萬出頭的樣子,而七月份工人們的薪水就要發了,這部分支出總計就超過了1500萬,一下子就得用掉一半。
按照安如松想法,他準備讓廠里轉產他設計的產品,雖然搪膠的製造工藝非常簡單,轉產需要的投入也不會很大,但小投入也是投入,更何況新產品出來之後,還需要推介呢,那也是需要錢的。因此,財務帳上的這些錢,還得精打細算的用。
「大家的薪水還是要發的,不僅要發,而且要儘快發,」將帳目合上,安如松揉了揉鬢角,對坐在旁邊的孫曼珠說道,「你和我的就算了,可以暫時留在帳上,現在哪怕是一韓元也得仔細的花。」
「可廠里就這些錢了,如果發了薪水的話,那20億的高利貸......」孫曼珠遲疑著說道。
「你也說了,那是20億的高利貸,」安如松瞟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就算是帳上的3000萬都留著,交給那些黑社會的人,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
抿了抿嘴唇,孫曼珠沒再說什麼。
看出這女人的不安,安如松伸手將她冰涼的右手抓過來,輕輕搭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後用掌心在她皮膚細嫩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會想辦法幫你度過這個難關的,我們還有三個半月的時間,到時候就算是掙不到這20億韓元,我也會想辦法送你離開首爾。」
孫曼珠就像是沒有察覺到對面這個男人,正在猥褻自己的手,她連連點頭,眼淚又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
儘管娶了一個越南小媳婦,但死老頭對自己的女兒還是極其疼愛的,甚至可以說,他對女兒的疼愛有些過了,以至於孫曼珠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死老頭的庇護,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淺薄的很。
現如今,死老頭真的成了死老頭,孫曼珠等於是一夜之間沒了頭頂的庇護傘,整個人就像是脫離了羊群的羊羔一樣,在這世上再無依靠。偏偏,好死不死的,又背上了一身的高利貸,還是20億的巨款,她內心的彷徨無助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種時候,她最想的是什麼?毫無疑問,她希望父親能夠活過來,重新給她提供遮風擋雨的庇護。但現實是,她父親回不來了,所以,當安如松出現的時候,這男人就成了她心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她自然要緊緊攥著不撒手了。
之前她之所以跟安如松耍鬧,其本心並不是真的還在瞧不起他,而是在內心深處將他與死掉的父親聯繫到了一起,因為曾經她就是這麼跟父親耍鬧的。
可惜的是,父親能夠包容她的一切,而眼前這個男人卻不行,與此相反,這男人不僅不包容她,反倒還隨時有可能離她而去,就像突然自殺的父親一樣。
所以,孫曼珠很惶恐。
安如松能夠感受到對方惶恐,這也在他預想之中的。
作為一個兩世為人的渣男,要對付一個看似強勢,實則涉世不深的女人,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安如松非常自信,只要再給自己幾天時間,等到新產品出來,順利推向市場,並取得一定成功之後,這女人對自己的依賴將深入骨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想讓她做什麼,她就得老老實實的做什麼。
「這段時間,廠里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與女人五指相扣,安如松繼續PUA,「你好好處理會長的後事,別讓他走的不安心。嗯,明天上午吧,明天上午我會約上廠里的人一起過去祭奠,免得那邊太冷清了。」
孫曼珠似乎才想起父親的喪事來,她目光無助的看向安如松,磕磕絆絆的將家裡的事情敘述了一番。
感情在孫智濟自殺之後,他的屍體還停放在醫院的停屍間裡呢,後事根本就沒有處理。孫曼珠處世經驗幾乎等同於零,她既不懂的如何辦理喪事,在心慌意亂之下,也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
至於她那個後媽......好吧,當初孫智濟之所以花錢娶了那個女人,完全就是看人家長的漂亮,至於女人的能力,不提也罷.......那女人連韓語都不懂,她能做得了什麼?
更悲催的是,孫智濟是慶尚南道昌原人,幼年時期便隨著父母來了首爾,他在這邊舉目無親。平素即便是有什麼朋友,多半也是生意方面的,韓國人大多現實,時到如今,估計也沒有什麼人願意過來幫忙了。
聽孫曼珠說的悲涼無助,安如松也沒得辦法,他只能答應先幫著女人把孫智濟的後事辦了,不管怎麼說,也得先讓死者安心走了再說啊。
既然要幫著孫曼珠處理她父親的後事,那麼有些事情就得抓緊時間安排了。
趁著上午還有些時間,安如松讓孫曼珠儘快處理了工人薪水的事,儘可能趕在上午將所有人的薪水都發下去。
只有薪水發下去,工人們才能安心,安如松也才能請著廠里的所有人,去給幫忙操持喪事——喪事和喜事是一樣的,都是湊過來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就顯得逝者身前人緣越好,這叫人氣旺,若是將喪事辦的冷冷清清,前去弔唁的人都沒幾個,那逝者家人的臉上可就不好看了。
經過安如松的簡單調教,如今的孫曼珠也聽話了。廠里過去就是她在做會計的工作,發薪水這種事每個月都要做一次,她處理起來自然駕輕就熟,趕在上午十一點之前,她將錢從銀行里提了出來。
趁著孫曼珠處理工人薪水的工夫,安如松聯繫了一輛大巴車,等到工人們歡喜的領到薪水之後,這一輛大巴車就將所有人送去郊區湖面山的紀念公園......
雖然現在方方面面都缺錢,但死老頭的後事總是要辦理的儘可能光彩一點的,所以,安如松還專門在紀念公園的殯儀館訂了地方,此後兩天,靈堂就會設立在那裡。
所有的事情都很趕,孫曼珠什麼事都擔不起來,她就像頭嚇壞了的鵪鶉,只想著縮在安如松的身邊,就像是這個男人能為她擋住所有風雨似的。
迫於無奈,安如松不得不退掉了同姜秀媛的約會,在送了工人們上車之後,又陪著孫曼珠跑了趟警察局。孫智濟是意外死亡的,他的屍體被暫時存放在醫院的太平間裡,儘管孫曼珠是他的女兒,但若是沒有警察局開具的死亡證明,老傢伙的屍體也領不出來,更不能辦理後事。
於是,從醫院跑到警察局,又從警察局跑到醫院,來回折騰了一番之後,等到租用的靈車將死老頭的屍體送到湖面山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鐘。
紀念公園的殯儀館內,安如松叼著一支香菸,站在瀰漫著一股怪異香味的走廊內,安靜地聽著身邊一個中年人匯報賓客的情況。
中年人也是玩具廠的工人,他向安如松匯報的賓客名單,也不是真正前來弔唁的孫家親友,而是安如松花錢雇來的「演員」。
是的,都是演員,而負責聯繫他們的,則是廠里的工人們,說白了,這些有償前來捧場的人,都是工廠工人的親朋好友。
人死為大,且不管之前安如松對死老頭有多少的不滿,現在人家既然死了,那就恩怨兩銷了。
更何況他現在還在打著人家女兒的主意,過上一段時間,死老頭說不定還就成了他的便宜老丈人呢,所以,能讓老東西走得風光一點,多少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了。
最主要的是,今天殯儀館內一共有九個家庭在辦喪事,老東西的靈堂里若是沒幾個弔唁的賓朋,那也顯得太難看了。即便是這樣,靈堂外的賓客席也沒能坐滿人,稀稀拉拉的三四十個客人,瞅著有些可憐。
幸運的是,孫曼珠現在魂不守舍的,她一方面在悲傷父親的亡故,一方面在擔心著債務的事,心神兩用之下,還不忘跟她那個後媽較勁,估計也沒心思考慮喪事風光不風光的了。
嘖嘖!
想到孫曼珠那個後媽,叼著煙的安如松禁不住扭頭朝靈堂里看過去。就在靈堂盡頭,靈位的右手邊,兩個穿著純白韓式孝衣的女人,正站在那裡發呆。
兩個女人中,身材較矮的一個是孫曼珠,而另一個身材高挑一些的,便是孫曼珠的後媽。
有意思的是,原本這位「後媽」是不用穿孝衣的,她是死者的妻子,一般穿黑衣,頭上戴一朵小白花就行了。可孫曼珠卻是死活不干,非讓這女人和她一樣的打扮。
幸運的是,這位名為黎彩草的越南女人,不僅不懂韓語,也不懂韓國人的風俗,再加上此時同樣的魂不守舍,所以,她還就那麼接受了孫曼珠的無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