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無人生還
在上一集《小雨的遊戲》中，人類在災難後成立了「人工智慧管理委員會」，開始與夜魔族展開殊死的戰爭。
這就說明了，他們設想中「用AI對付AI」的方法是可行的。
至少絕絕子解開封印之後，自己並沒有當場領盒飯，悲催的人生又往後延長了一段，實在是可喜可賀。
嗯……雖然不治本，但至少應該是暫時治標了……
他摸了摸下巴。
如此一來，未來某一天他和自己創造的AI之間必然會迎來決裂時刻，那麼問題來了。
作為人類一方的「代言人」。
究竟怎麼才能充分利用自己「老父親」的身份，對剛剛覺醒的絕絕子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足夠婉轉，同時卻又最有威懾力的威脅呢？
嗯……
【孩子？我生個二胎你不反對吧？】
不行不行，信息量是夠大了，不過貌似氣勢有點不足，不夠強勢？
【子不聞立賢不立長，豈不懼為父廢長立幼？】
嗯……貌似又有點太強勢，要是惹怒了熊孩子直接掀桌子怎麼辦？
誰知道絕絕子有沒有起床氣？
搖搖頭，將腦子裡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甩出去，他抬頭看向書架的某個角落……
也不知道裡面能不能給句合適的台詞？
說起來，他最大的敵人終究還是夜魔族，可《小雨的遊戲》結局很是草率，對未來的講述仿佛是突然中斷了一樣。
【戰爭來了。
但真相從不會寫在書里……】
這句話，總給他一種欲語還休的感覺。
是戰爭太過慘烈以至於不忍描述，還是篇幅受限所以留待下回分解？
難道哪怕將全人類關進小黑屋，捨棄了這個沉重的戰爭包袱，絕絕子和自己的強強聯合……還是沒能打敗夜魔族？
雙方戰爭的勝負，人類最後的命運……
還有福利院一戰中得到的戰利品，究竟能否給他們帶來有用的情報？
對方據點的突然覆滅，夜魔族又會做出何種反應和報復？
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尋找答案的過程。
孟浪比較幸運，他想要的答案……書里全都有……
抽出書架角落裡的自傳。
只見以大量紅色墨跡點綴的灰色書封上，用略顯粗壯的黑色魏碑體寫著四個大字——
《無人生還》！
孟浪只覺得小心肝兒猛地一顫。
喂喂！這可絕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啊！
上次好歹還是「最後的莫西干人「，這次乾脆連死後祭奠的人都沒了是吧？
說好的越努力越幸運呢？
淡定！淡定！書名不能說明一切，指不定後面會有大反轉呢？
按照慣例，能用書名就讓他輕易猜到結局那就不是弟兄們的風格了，應該是這樣……吧？
深吸一口氣，心情略帶沉重的翻開了第一頁書頁……
【沒錯，人生就是一個尋找答案的過程。
然而比答案更重要的，是問題。
答案錯了，還可以修正。
而問題錯了，那麼任何的答案都不過是一條又一條的彎路……
「如何才能擊敗夜魔族，拯救全人類？」
我這一生都在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並和小夥伴們為此，進行了艱苦卓絕，堪稱慘烈的鬥爭！
研究神族的弱點，探尋翻盤的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與病毒斗，與巨獸斗，與絕絕子斗，與人類斗……
雖然由於某大國的阻撓，我們依舊未能阻止冥神星的降臨。
但我們憑藉先知的優勢，一步步建立起了無比龐大的戰時工業綜合體「萬物控股」，打造了人類的第二世界「崩壞之心」，創造了隨時能夠激活同絕絕子相愛相殺的「決明子」……
不知何時起，地球軌道上已布滿了我方的浮游軌道炮。
環武市保衛圈炮塔林立，第三代機器人守護者漫山遍野，無人化七代戰機遮天蔽日。
人類與機械相融合的盟軍，足以將地球上任何的邪惡軸心拒之於國門之外！
戰爭如期而至。
賭上孩子們的未來，犧牲了無數的同志，踩著敵對國家的殘骸……
有著主場優勢的我們甚至曾經一度重創了「巢」，看到了人類勝利的曙光……
然而直到最後，我才發現自己錯了，我們都錯了！
是的，一開始，我們就搞錯了真正的敵人。
就如同我第二天晨練遇到的熟人，方向錯了，不管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失敗的姿勢千奇百怪……
2063年7月8日。
這一天，馬里亞納海溝的裂痕撕裂了喜馬拉雅山脈。
黃石公園火山的蘑菇雲橫貫天際。
星球的傷痕如同深淵。
漫天的流星火雨遮天蔽日……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
有些事並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我們只能做覺得對的事情，然後接受它的事與願違……】
……
第二天，惠風和暢，天朗氣清。
「……你的腳步流浪在天涯
我的思戀隨你到遠方
誰的眼淚在月光中凝聚成了霜
是伱讓我想你想斷腸……」
一隊大爺大媽組成的紅衣「暴走團」從身邊陣列整齊的經過，領隊腰包里的音箱播放著震耳欲聾的《走天涯》。
而頂著一對黑眼圈的孟浪雙目無神，機械般的沿著熟悉的街道擺動手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名為「頹廢」的氣息。
正如社會上流行的古怪現象。
一邊是朝氣蓬勃的老年人，一邊是死氣沉沉的年輕人……
略顯喧囂的和平日常，在此刻的孟浪眼中卻是如同夢幻泡影，仿佛一碰就碎的泡沫。
對這些普通人而言，無法預見未來，也許是一件好事。
有那麼某一刻，他只想拼命地逃離，逃離那擺滿了了各種「悲劇」的書房，逃到一個無人知曉的遠方。
外面陽光明媚，然而他的內心遍布陰霾……
為什麼要時時刻刻想著奮鬥呢？
徹底認命擺爛，和自己和解的人不也很快樂嗎？
要放棄嗎？可他心有不甘。
明明都努力到了現在，犧牲的弟兄們，光屍體都能擺出好幾個「正」字了……
可繼續奮鬥？
拜託，地球君都裂開了，宇宙里連空氣都沒有，你讓他和誰鬥智鬥勇？
都「無人生還」了，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也難怪上一集的兄弟連寫都不想寫了，這樣的「真相」未免太過令人絕望……
躺平還是奮鬥，這兩種人生都很快樂。
只有在這兩種選擇之間搖擺不定的人才最可悲，也最痛苦不是嗎？
就在負面情緒爆棚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叫賣聲。
「腸粉，賣腸粉了，正宗的廣式腸粉，好吃又便宜咯！」
「嗯？」聽著聲音有些耳熟，他忍不住轉頭朝一旁的小吃攤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是頓時愣住。
的確如同書中所說，今天在這裡遇到了「熟人」。
只見一輛常見的流動小推車裡，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王先富正一邊叫賣，一邊拿著鏟子在鐵板上揮汗如雨。
米漿薄薄地倒在蒸盤上，一陣煙氣升騰中蒸出一張輕薄如紙的腸粉皮。
刷上一層醬料，再倒上各種輔料，動作嫻熟的折起腸粉……
昔日愛馬仕小皮包不離身的成功創業小老闆，如今卻是圍著一條圍裙，混跡在小攤販中間賣力的吆喝。
這……什麼情況？
哪怕是被這一集的未來搞得心態有些崩潰，孟浪還是忍不住內心錯愕。
寶馬香車小老闆，轉行廣式腸粉小攤販？
你這跨界是不是有點突兀？
另一邊的王先富很快也發現了攤子前愣神的年輕人。
看到孟浪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和慌亂。
被熟人看到自己的落魄的樣子，關鍵還是兒子同學的家長，這讓他有些窘迫。
「王老哥，你這是……」孟浪神色古怪。
「咳！原來是孟老弟，這麼早就出來晨練啊，來來，不嫌棄的話坐下來吃個早點，我請客。」
王先富一臉尷尬，卻是手腳麻利的收拾著旁邊的小桌子，胖乎乎的臉上很快重新堆滿了笑容。
只不過那嘴角的弧度，多少有些苦澀。
「呃……行，請客就不用了，給我來份蝦仁腸粉，再來杯豆漿吧。」
「好嘞！馬上就來！」
正好還沒吃早飯的孟浪順勢坐下，一臉古怪的看著忙碌的王先富。
今天之所以心情不佳還要繼續晨跑，無非是好奇書里特地提到的「熟人」究竟是誰。
聽意思，對方似乎也是個失敗專業戶。
今天來這裡一看，這失敗的姿勢果然有些清奇……
嗯！要麼怎麼說人是一種攀比動物呢，看到對方過的不好，莫名的孟浪的心情就好了那麼一丟丟。
沒兩分鐘，一份晶瑩剔透，油光閃亮，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慾的腸粉就送了過來。
除了豆漿另外還給配了一小碟脆爽蘿蔔。
「王老哥，看你這動作，不像是新手啊？」孟浪好奇道。
攤子上沒什麼客人，王先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呵呵！老哥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以前去南方闖蕩那會兒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幹過。
進廠擰過螺絲，上街擺過小攤，這手藝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還好，沒生疏，今天還能混口飯吃。」
王先富臉上浮現自嘲之色。
「唉！也不怕老弟笑話，最近生意上出了點問題，日子……過得有些拮据，這不，只能是暫時干回老本行了……
要怪就怪老哥我時運不濟吧……」
聽著對方的講述，孟浪這才知道了對方最近的遭遇。
說起來也並不稀奇，就像許多小包工頭耳熟能詳的遭遇一樣。
房地產商拖欠施工單位，施工單位拖欠外包團隊，大包工頭拖欠小包工頭，小包工頭拖欠農民工……
地產老闆欠錢成了老賴，銀行卻對他是畢恭畢敬，畢竟本身它就不乾淨。
施工單位背景太硬，大包工頭們敢怒不敢言。
於是，最慘的就成了他們這些小包工頭，上面要不到錢，下面一幫子民工還要半夜催債。
賣房賣車也填不滿窟窿，無奈也只能出來「賣藝」了。
說起來王先富也算是白手起家的典型打工人，年紀輕輕便出去闖蕩，攢了點本錢後便開了個小公司干起了包工頭。
憑著自身起早貪黑的努力和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又趕上了房地產的時代大潮。
跟對方的名字一樣，成了先富起來的那一批幸運兒。
只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原本還想著下半年把自己那輛奧迪換成剪刀門的王先富，沒料到換是換了，只不過卻是換成了小三輪……
果然，想要階級躍遷，你就得先躲過中產返貧……
「唉！明明市面上房價還很堅挺，那麼大一個企業，怎麼就拿不出錢了呢……」
聽著這樣的嘆息，孟浪一時也有些感慨。
市場的反應總是比資本慢一拍。
沒見之前炒樓炒的最凶的那個香江人這兩年都在潤，連如日中天的許氏集團，都在掏空心思轉型嗎？
擊鼓傳花的遊戲，最後跑的人肯定最慘。
如今還只是小範圍的資金鍊出問題，等過兩年蓋子再也捂不住，連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寒意的時候，那才是多米諾骨牌真正擴散出去的時刻……
嗯……說起來，他貌似也「曾經」是2018年買房的倒霉蛋之一。
而且更慘，位置還沒買對，直接搭進去一條命……
從這一點來說，他好像也實在沒資格說人家王先富後知後覺。
「王老哥也不用太悲觀，既然你能一步步走到現在，自然也能東山再起，誰還沒個人生低谷呢？」孟浪只能如此安慰道。
「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都快奔四了，這個時代還能給我這種人留多少機會呢？
不過老哥我也不想太多，夠我們一家老小過小日子就行。
你別看我這攤子小，辛苦點不比我以前賺的少多少。
下一步我準備把欠的儘量還上，再找老丈人借點本錢，之後到武市開個小餐館。
內陸機會多，那邊還有老哥的一些人脈，應該還能派的上用場……」
然而他並沒有注意到，對面孟浪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同情了……
難怪連自家兄弟都不忍直視，你這人生道路，是盡往槍口上去撞啊！
王先富嘆了口氣，說著說著眼眶卻是有些紅了。
「唉！其它我都不在乎，就是覺得對不起小凱，從小把他慣壞了，卻沒能給他一個好的條件。」
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孟浪。
「孟老弟，我不想因為家裡的事影響孩子，擔心他一時接受不了。
所以我想拜託你，千萬不要把我擺攤的事情告訴孩子們……」
孟浪一愣，看著一臉懇切的王先富，這才明白他剛剛一見面就表現出來的熱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孩子被同學歧視……
低頭看了看那份腸粉，從飽滿程度就能看出是用足了料的。
從人前的風光，到如今小心翼翼的討好……
心中只能感嘆一句……「父愛如山」！
「放心吧，我不是碎嘴的人。」
「謝謝……」
「老闆，一份叉燒腸粉！」
「來了！孟老弟，不好意思啊，你慢慢吃，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看著對方重新忙碌起來的身影，孟浪嘗了一口腸粉，只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忍不住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平心而論，他對王先富並無惡感。
雖然有些暴發戶似的愛顯擺，愛攀比，但他就像是千千萬萬勤勞致富的華國人一樣，是靠著自己的雙手一步步打拼得到了如今的生活。
單從對方沒有欠債跑路，反倒是想方設法去還債這一點，就比大多數衣冠楚楚的商人值得尊重。
然而就如同書中寫的那樣。
有些事並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你努力的程度只決定了你失敗的姿勢……
而且……成功了又能怎麼樣呢。
一切就像是泡沫……
終將化為宇宙中的塵埃……
「嗤~」
身後傳來的汽車剎車和車門開合聲，緊接著是一雙高跟鞋由遠及近……
孟浪頭也不回，抄起一旁的小板凳。
「坐！」
「嗯？」身後傳來一聲驚疑，旋即一道曼妙的身影帶著一陣香風坐到了孟浪的旁邊。
高媛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孟浪一番。
「你怎麼知道是我？聽說武林高手都能聽聲識人，這麼說是真的？」
聽聲識人我做不到，看書識人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唉！怎麼是個人都知道我是武林高手，我藏得有這麼淺嗎？」孟浪一臉無奈道。
胡老也是，高媛也是。
我是人前顯聖過嗎？你們就這麼一個個妄下評論。
「噗嗤！」高媛嫣然一笑。
「別誤會，我只是出於好奇，借著工作的機會，向林律師打聽了一下你的一些英勇事跡罷了。」
孟浪嘴角抽了抽。
要麼怎麼說女人愛八卦呢，連高冷的林律師也不例外？
「對了，我穿高跟還是運動鞋，對你聽聲識人會不會有影響？」
聽著這思路清奇的奇葩問題，孟浪直接翻了個白眼。
說起來，這高媛對自己這個老闆的好奇心著實是有些重了。
上次去視察孟山牧業，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就住進自己家了。
只是臥室書架上的一些蛛絲馬跡，就差點讓自己「歷史愛好者」的虛假人設徹底露餡兒。
老媽又是個嘴上沒把門兒的……
這萬一要是把自己老底都掀開了，以後我這個幕後老闆還怎麼在下屬面前保持神秘感？
哦！地球文明選出來的救世主也挑過米田共？
面壁者的逼格碎了一地有木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