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屁股歪了?那就拖出去立斬!
嘉靖三年十月二十日。
晴空高照,左順門內,群臣正會集於此,參加朝會。
「啟奏陛下!」
「錦衣衛發現工部營繕司員外郎曾權昨日被毒殺,且鎮撫司從其家僕屋裡搜出砒霜,故懷疑是他是被自己家僕所害,然其家僕拒絕承認,說是大理寺丞林有孚指使所致。」
而也在朱厚熜於這日視朝時,掌鎮撫司錦衣衛張鏜就向他稟報起了關於曾權的事。
朱厚熜聽後故作驚訝:「竟有此事?」
接著。
朱厚熜就問道:「大理寺丞林有孚?」
林有孚這時出列奏道:「臣在!」
「曾權可是被你所殺?」
朱厚熜問道。
「陛下!臣冤枉!」
「臣與曾副郎從無過節,何況,臣也無膽殺一朝廷命官,這定是那家僕在污衊,或是鎮撫司故意栽贓於臣!」
「請陛下明鑑!」
林有孚忙匍匐在地。
朱厚熜道:「朕暫且信你!」
說著。
朱厚熜就看向張鏜:「鎮撫司務必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才可!」
張鏜拱手稱是。
「但這事要繼續調查,不能平白無故地死一朝廷命官。」
朱厚熜繼續吩咐道。
張鏜繼續拱手稱是,且嘴角不禁微揚。
所謂從家僕屋中搜出砒霜,其實是王瓊出的主意,讓錦衣衛強行在曾權家僕屋中放了砒霜,然後再被錦衣衛發現。
按照王瓊的意思,得防止真正殺曾權的一方潑髒水說是錦衣衛逼死了曾權,要反向先潑髒水污衊需要污衊的朝臣,以洗清自己,免得朝臣們攻訐是錦衣衛害死了曾權。
所以,張鏜就把這髒水潑到了林有孚身上,而潑到林有孚身上,則為的是故意做個樣子給姚淶這些人看。
而在這一日的朝會上,正因為鎮撫司搶先這樣奏稟了,有意攻訐鎮撫司的朝臣們,倒也因此都不得不偃旗息鼓。
「陛下!」
「臣有本啟奏!」
接著。
監察御史羅福也出了朝班。
朱厚熜道:「講!」
「臣劾右都御史楊廷儀、左通政易輝罔上嚇民,刻意宣揚佛朗機威脅,製造恐慌,以媚陛下可能存在的大造戰船,出海尋珠之欲!」
「據臣所聞,佛朗機大多數隻為仰慕我中華,欲要朝貢貿易而已,並非皆如皮雷斯、科埃略之輩!」
「佛郎機皆不過是蕞爾小邦,鯨吞不了我大明,也不會犯蠢與我天朝為敵,對於一二狂悖之徒,故請陛下申飭安撫之即可,不必因此就要與之大動干戈,如此勞民傷財不說,也反而滋其戾,不利我上國與番邦和睦相處!」
羅福言道。
「陛下!」
「羅福是浙江定海人,他不支持陛下強硬對待佛朗機,還相信佛朗機所傳陛下是為出海尋珠才大造戰船的妖言,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家與佛朗機人肯定有走私的嫌疑!」
「臣劾其通夷不忠之罪!」
這時。
都給事中熊浹出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羅福忙猛地一顫,瞅了熊浹一眼,然後紅著臉否認道:「陛下,臣沒有!」
「你若沒有,如何會覺得陛下要大造戰船是為出海尋珠,不是真的要加強海備、以免佛朗機等敢隨意寇掠我海疆?」
熊浹反問著羅福。
羅福道:「是坊間都這麼說?」
「坊間都這麼說,你就信?」
「為何坊間都說佛朗機惡毒,你卻又不信?」
「可見,你寧相信佛朗機,也願意不相信陛下乃克己復禮之聖君!」
熊浹大聲言道。
羅福聽後頓時心裡一緊,忙跪下道:「陛下,臣冤枉!臣只是風聞佛朗機人多隻為貿易傳教而來!」
「拖出去砍了!」
「拘其全族,問其家族通夷之罪!」
朱厚熜這時淡淡地說了一句。
羅福大驚,不由得抬起頭來。
「陛下聖明!」
熊浹則立即拱手而拜,而嘴角浸著冷笑。
現在的科道言官里也有朱厚熜自己的帝黨。
尤其是在王陽明成為吏部尚書後,安插了許多軍籍官員進入科道系統中後。
當然。
熊浹很早就是帝黨,在大議禮中就投靠了朱厚熜。
而也正因為此,很多時候,自然不再需要朱厚熜親自出馬,比如駁斥這羅福是通夷不忠,自會有他自己的言官出來駁斥。
於是,羅福也就這麼被拖了下去。
羅福為此大為恐懼,而喊道:「陛下!臣真的冤枉啊!」
朱厚熜在羅福被拖下去後,才看向眾朝臣,而沉聲言道:
「如熊給諫所言,科道言官雖然可以風聞奏事,但不能偏頗,尤其是像羅福這種,寧信外夷是善人,卻不信朕這個君父是勤儉之君,那這種視朕如寇賊的臣子,朕又豈能不將其當寇賊視之?」
「臣不密,則失身;朕希望,列位臣工引以為戒,不要忘記自己是哪國之臣,哪族之人!」
「臣等謹記!」
一些想為羅福說情的也不敢再開口。
因為熊浹這麼一雄辯,再說陛下是為尋覓東珠、為個人享樂去大造戰船,而說佛朗機不該被仇視,就已經等同於把天子當賊,把外夷當朋友了。
雖然,很多地主階級出身的文官天然具有想當買辦的特性,更願意「精外夷」,不願意信任自己的國君和國人。
但在君臣大義面前,在君主和別的大臣真的計較起來,也的確不好明著說捧外夷的確比捧皇帝香。
畢竟捧外夷,還能聯合外夷一起奴役百姓。
可捧皇帝,萬一皇帝真是個好皇帝,那就得被皇帝逼著對百姓好,然後還不能批判這不對,因為聖人都是這麼說的。
話說。
朱厚熜宣揚佛朗機威脅論,為此大造聲勢,把佛朗機宣傳的十惡不赦,雖然讓很多士民為此恐慌和不安,但也的確讓不少地主階級出身的官僚縉紳對此很牴觸很反感。
這些人並不是很喜歡這種民·族·主·義的宣教。
因為這種宣教固然利於團結百姓一起抵禦外侮,但是過了頭,會讓他們與外夷勾結起來欺壓百姓的罪被放大。
更關鍵的是,要宣揚這種思想,就得讓利於同族庶民,就得把同族庶民當個人。
如此,那從禮制到刑律乃至正統思想就都得改革。
可這樣改,就意味著讓他們不能苟安於「食利於民」的地主身份。
而且主要是這種思想宣傳過了頭,也不好讓他們將來在改朝換代時,可能又存在外族入主中原時,而不能心安理得地投降異族。
所以,他們其實更喜歡的是割地換和平或者進貢換和平。
比如在宋朝時就有士大夫把前方將領打下來的戰略要地還給西夏,覺得這樣可以更利於安寧。
明朝歷史上,河套、哈密衛這些也幾乎算是當政者主動放棄的,乃至明末也有官員主張放棄遼地。
如此一來。
也就有文官會忍不住跳出來為佛朗機說話,甚至是自帶乾糧為佛朗機說話。
佛朗機很多時候都沒出錢買通。
當然,佛朗機自己也很排斥大明皇帝這樣做。
他們的確也希望大明對他們友好與寬容,對他們在沿海劫掠,乃至強占一些島嶼的行為予以寬容,而不要敵視他們,能夠滿足他們的貿易需求。
現在,不少佛郎機人在得知大明皇帝要將他們以仇敵視之後,也頗為慌張,開始紛紛奔走,賄賂大明官員,希望大明官員為他們說話,乃至讓大明官員替他們隱藏其行蹤。
可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除非皇帝自己也只想吃自己百姓的肉,當一個守成皇帝,可能會把外夷的「權益」放在自己百姓的「權益」上面。
當然。
客觀來講,地主階級的特性固然反動而保守,愛當買辦,只想一直吃自己的同族庶民,乃至只有動力將自己的同族庶民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但他們當中的確也不乏清醒者。
尤其是文官群體中,不少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也不完全只是為個人利益驅動。
所以,宋朝時也有蘇洵這樣的人寫《過秦論》,明朝也有大臣早就看出了日本狼子野心,硬是在豐臣秀吉剛侵入朝鮮,就敢力陳萬曆皇帝耗費巨資調動全國精銳跨國作戰。
朱厚熜的朝堂上的大臣自然也有這樣的清醒者,而也正因為有這樣的清醒者,他們才會主動為他這個積極進取的皇帝之爪牙,甚至比他這個皇帝自己還激進。
比如張璁,不僅支持皇帝大造戰船,還希望皇帝改革稅政。
當然,張璁這樣的人也就更加被同階層的守舊文官恨之入骨。
現在,朱厚熜下旨將羅福直接屁股明顯歪了的官員處決,也讓在場的反對皇帝大造戰船的朝臣更加確認,皇帝是鐵了心要大造戰船,開拓海利,也就更加篤定地認為,的確可以藉此讓皇帝遷怒於張璁這些讓他們真正憎惡的清醒者。
於是,就有提前知道浙江竹木抽分情況的浙江士族之黨羽給事中汪舉在這時站出來言道:
「陛下!臣風聞工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張孚敬為改祖宗成法,不惜買通兵卒,令其燒竹木抽分廠之大量竹木,使國帑大損,臣請立查其事,若屬實,當嚴治其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