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嘉靖畫餅,欲做千古一帝!
谷大用說後就侍立在一旁,拿眼瞥著朱厚熜。
他也很好奇皇帝會作何抉擇。
而他自然希望皇帝不站林俊。
一來,他跟林俊有矛盾,因為林俊曾揭發他在京畿侵占民田上萬頃,逼得他不得不退還。
二來,相比於劉瑾擅內政,他更擅軍事,所以如果皇帝銳意於讓國家強盛,那他可以發揮更大的價值,也就能在司禮監待得更久。
「准其辭官,著內閣照例賜恩!」
朱厚熜沒有選擇挽留。
他自然知道大權獨攬與國家強盛有時候存在矛盾。
但他相信,在他這裡,這個矛盾不會存在。
因為他著眼的是全球資源和新的生產力,而這個時代的許多士大夫和以往的帝王,可能對全球和未來還沒有足夠的了解,也就產生了跟他不一樣的想法。
谷大用聽後不禁喜上眉梢,忙答應稱是。
林俊在拿到朱厚熜的御批後,倒是沒有失望,反而是鬆了一口氣,大有解脫之感。
「也罷!」
「看來陛下的確是欲做千古一帝,而有大志向也!」
林俊為此還感慨了一下。
他現在算是明確知道,天子是寧肯不玩平衡之術,也要支持內閣派人去查東萊礦產,也要阻止地方豪右兼併官產的。
這讓他內心反而更加高看了朱厚熜一眼,而對朱厚熜升起更大的敬意。
所以,他對此也就談不上是失望。
即便他因此失去了吏部尚書的官位。
同時。
因為他被皇帝准予辭官,也算是給了鄉黨們一個交待,讓他們知道他已經盡力了,所以林俊會有大鬆一口氣的感覺。
林俊請求致仕而被皇帝准予的消息,也很快在朝堂上傳開。
這讓很多朝臣不禁大為失望。
首先。
六部的官員自然是失望的。
他們知道這意味著皇帝這是選擇了支持內閣的決議,沒有支持六部對抗內閣。
他們六部自然也就還是要看內閣的臉色行事。
工部尚書趙璜就因此一整天都面色不悅。
其次。
守舊的護禮派,對此也很是失望。
因為林俊是他們護禮派的一面重要旗幟。
作為成化二年進士的林俊,如今已歷仕四朝。
他曾在憲宗時期就因為上疏請求斬妖僧繼曉,並治罪梁芳被大怒的憲宗命下詔獄,而從此名聲大噪於士林。
後來,他也因在弘治朝請求減少建造和毀佛寺而享譽內外。
接著,他又在正德年間因拒絕中貴子弟混軍功而更是威望如天。
所以,朱厚熜准林俊辭官,對於護禮派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讓他們知道皇帝依舊不肯做守成之君。
當然。
林俊被准予辭官這事,在整個文官群體也引起不少的震動,乃至很多日子黨的官僚都替他惋惜。
因而,在林俊進宮面辭皇帝時,許多朝臣都攔住了林俊,紛紛向林俊行禮告慰。
「公這一走,朝堂又少一正臣啊!」
「是啊,陛下為何就不挽留公。」
「公放心,我等將來必上本請復公職!」
……
朝臣們紛紛說著,而林俊只得退步作揖一拜:
「諸位不必如此,林某衰朽之輩,實在無益於君,留在廟堂,也不過是濫竽充數,能得還鄉之恩,乃是陛下仁德所至啊!諸位應為鄙人慶幸才是。」
林俊說後就沉著臉進了宮。
他倒是不想這麼受歡迎。
畢竟皇帝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不會再整「閣部之爭」這一套平衡之術。
他要是跟著這些沒明白或者是裝糊塗的朝臣們一起興風作浪,對他而言,自然已不是什麼好事。
且說。
林俊來到御前後,朱厚熜就已經先走到了朝臣們要為林俊不平的事,也就說道:「公好大的名望!朕准了公的請辭,是不是都要被罵上一個昏君之名了?」
「陛下聖明之君,自當能明辨是非,不會被閒言碎語左右的。」
林俊這時回答起來。
朱厚熜道:「人心隔肚皮,朕有時候也不能明辨是非,就比如你林莆田,朕就不知道你是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公心,沒有私心。」
「陛下這話,臣實在是不能承受!」
林俊忙匍匐在地,委屈至極地回道。
朱厚熜道:「這都不重要了,你這樣的人,能騙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陛下懷疑臣存有私心,只顧鄉黨利益。」
「臣即便否認,想必陛下也不能信!」
「但臣還是要陳狀於陛下的是,臣要求陛下從福建巡按來淵之請,只是因為臣是吏部尚書。」
「如果臣是內閣大臣,自會同意派人去查,但可惜臣不是,而臣只是吏部尚書!」
「既如此,臣為了陛下和吏部,只能如此!」
林俊回道。
朱厚熜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意味深長地說道:「朕也不是沒有可能讓你入閣。」
林俊猛地抬起了頭。
朱厚熜也回頭瞥了他一眼,笑道:「但這得看你回鄉後的表現。」
林俊在出宮許久後,腦子裡都還在迴響著皇帝剛才給他說的話。
很明顯。
朱厚熜畫的這個餅讓林俊心動了。
當然,這也是林俊自己先張了嘴。
朱厚熜現在最在意的還是夏言會不會也對他撒謊。
如果夏言也對他撒謊,那他只能派更信任的人去東萊查礦。
不過,朱厚熜也不得不承認,財帛動人心,沿海豪右企圖吞併東萊金礦的事,讓他進一步認識到,要想通過開採新資源來富國,的確需要考慮到如何避免被官僚和地方豪右聯合起來私吞瓜分的問題。
朱厚熜為此決定召集內閣大臣商議此事。
「你們說,夏言去查東萊礦產後的結果,就一定可信嗎?」
朱厚熜在將內閣大臣召集到御書房後就問了這麼一句。
毛紀等內閣大臣不由得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後。
楊一清道:「回陛下,臣愚以為,不一定可信!」
朱厚熜直接贊同道:「沒錯!財貨之利,非真君子不能為其所惑!可這世人,又有幾人是真君子?」
「陛下說的是,既如此,臣愚以為,唯有增加收買的難度為上策。」
費宏這時言道。
朱厚熜聽後問道:「怎麼增加?」
「分權!」
費宏這時一語道破關鍵說道。
朱厚熜頷首:「繼續說下去。」
「採礦與治理地方的官要權責分開。」
「決定是否開採的官也要與治理地方的官分開。」
「如此,加上監察的御史,就是各有分掌,地方豪右想要收買就有難度。」
費宏回道。
朱厚熜道:「當加上一條,採礦、勘探、決定是否開採的官員,皆由中央朝廷直接派人,地方撫按只行監察之職。」
「陛下聖明!」
「關係在朝廷,怎麼也得多考慮朝廷幾分才行。」
費宏這時附和道。
楊一清這時補充言道:「陛下,以臣愚見,還可以把管礦官員的俸祿獎掖銀乃至考成與上繳礦額掛鉤,以免他們不肯積極增加礦產產量。」
「但也得防止他們為了讓上面滿意,為了增加獎掖銀收入,不顧實際地去攤派壓榨礦工。」
朱厚熜這時提醒道。
「這就只能靠風憲官監察有方了。」
楊一清回了一句,就又道:
「陛下,求全則毀!」
「不這樣做,管礦官員會偷奸耍滑,讓朝廷官產流失;」
「而這樣做,固然會可能出現層層攤派的情況,但是相比於朝廷官產流失,孰輕孰重?」
「故以臣愚見,官產流失難以追查,但如管礦官員不恤下情、唯利是圖,倒是便於追責,無非問題嚴重的話,殺幾個人以慰民心而已!」
朱厚熜點了點頭。
接著。
朱厚熜又看向了眾內閣大臣:
「還是要給管礦的官員設條不能觸碰的底線,這個底線就以出現人命的數量為標準!」
「山高皇帝遠,朕是很難隨時知道礦工是有沒有被過度壓榨,可一旦短時間內出現大量人命,朕就不能不嚴肅追責。」
「比如,短時間內若死於非命的人在三人以下,那就可以算一般事故,相應官員罰俸即可,考成減三年!」
「如果死於非命的人在三人以上,十人一下,就算較大事故,相應官員必須革職!」
「如果死於非命的人在十人以上,三十人以下,就算重大事故,相應官員流放抄家要有!」
「如果死於非命的在三十人以上,就算特別重大事故,必須要有人頭落地才可!」
「如果御史官知情不報,一經被發現,則直接以欺瞞天子之罪論斬!」
「這樣的話,至少能讓管控的官員不敢鬧出太多人命吧?」
朱厚熜說後,內閣大臣皆一臉敬服地稱天子聖明仁慈。
的確是聖明仁慈。
因為這個時代,百姓幾乎不被當人,何況是性質上算是流放的礦工?
這些人除了其家人,基本上被累死打死都不會有人在乎的。
但皇帝還是把這些人當人,自然在這個時代也就算是仁慈如天了。
「今天只是初步議一些辦法,具體怎麼定,你們內閣下去再商議一下。」
朱厚熜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就離開了御書房。
內閣大臣們拱手稱是後也回了內閣。
不過,內閣大臣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在御前議事的時候,外朝已經因為林俊的事,徹底變得群情激奮起來。
「內閣這是結黨,排擠部院老臣!」
禮科都給事中朱鳴陽就因此憤慨不已,直接給內閣叩了一個結朋黨排擠異己的罪名。
很明顯,作為熟讀經史的文官,朱鳴陽也不是傻子,知道打蛇打七寸,把這事往朋黨之爭上面引,才能讓皇帝改變主意。
因為他現在要想留住林俊在朝堂,也只能希望皇帝讓林俊辭官不是出自本意,而是司禮監和內閣在進饞。
其他朝臣們也都很快就明白這是個好主意,而紛紛跟著附和說是內閣在結黨營私、排擠異己。
隨後,這些人就聯名上疏參劾內閣結黨,排擠異己。
內閣大臣們對此只得停下朱厚熜交待的工作,上疏請辭。
沒辦法。
外朝各衙門這麼多官員如此說他們,他們只能以請辭的方式自證清白,而不可能不管不顧地繼續做事。
畢竟,外朝各衙門的朝臣如果不認同他們,那他們傳達的諭旨也就不會被認真執行。
嘩啦!
朱厚熜先是收到了外朝朝臣們彈劾內閣的奏疏,而因此直接把這些奏疏粗暴地推翻在地,厲聲道:「他們真是小瞧了朕!」
朱厚熜現在是真想來一句,說:「朕不是明朝的萬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