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嘉靖讓前首輔啞口無言,費狀元也心悅誠服!
春雨綿綿的長空下。
皓髮銀須的兩朝元輔劉健,此時,不禁嘴唇囁嚅,眼眶微紅。
他倒不是因為天子賜蟒袍和讓他乘輅入朝而感動,而是因為天子居然想到了他的孤孫——劉成學!
劉健這輩子有兩個遺憾:
一是辜負了孝宗,沒能讓正德成為他理想中的賢君。
至少他自己覺得自己是辜負了。
因為據史載,他在知道正德皇帝南下巡遊後,氣得吃不下飯,連連嘆息說:「我辜負了先帝的重託啊!」
二是他為了堅守自己的公正,沒有用權勢讓自己的孫子儘早成為進士,而延續家族的富貴。
本來他是有兩個孫子的。
一個孫子早逝。
他唯一一次向天家乞恩,就是在自己長孫不久於人世前,為自己長孫求了個中書舍人的官。
而現在的劉成學是他的次孫,也是他唯一在世的孫子。
可劉成學到現在也才是個舉人。
劉健最大的擔心就是他有朝一日去了,他劉家的地位就會因此一落千丈。
因為他的兒子皆已去世。
現在,他劉家唯一還能撐門面的男丁,就是他的這個孤孫。
如果劉成學不能延續劉家的富貴,那他劉家的偌大家業,將不再是劉家的幸事,而是劉家的禍事。
在這個時代,即便是仕宦大族,若沒有男丁撐門面,也會被很快吃干抹淨的。
而現在,天子不但賜他蟒服,還賜他孫子鬥牛服,他自然就知道天子這是知道他的牽掛,表示不但會優待他,還會優待他的子孫。
所以,這怎麼不讓劉健大受觸動。
在場的官員士民們也很感動,皆由衷地讚嘆著天子厚待老臣的這一行為。
「陛下雖然剛嚴,但的確也有仁厚之心啊!」
「沒錯,天子本就心性純良、仁德慈愛,只是受奸臣挑唆,才使得大仁大愛之心被錯用了而已!好在,晦庵公進京了,以晦庵公之德望睿智,必能讓天子幡然醒悟的!」
「真好,想必今晚天子賜宴晦庵公時,就會從晦庵公之意下旨赦免犯事士族之罪,而放棄取南直大量白銀以控天下錢權了!」
許多護禮派文官還因此低聲議論起來,而對接下來的發展充滿美好的期待。
但費宏的臉色卻是越發的不好,在跟著劉健等一起進宮時,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且說。
劉健與閣臣九卿們進宮後,光祿寺已經在謹身調備好了珍饈佳肴。
朱厚熜也在這時從兩宮太后和莊肅皇后這裡告辭,準備去赴宴。
兩宮太后和莊肅皇后,已經從自家親眷那裡知道,天子已經向國戚們承諾,會在獲取南直大量白銀後,鑄造更多的銀元,借貸給國戚們去放低息貸助農助商,促進天下勢豪之族對天下庶民減息。
朱厚熜這樣做,自然是為了拉上外戚與自己一起奪金融市場的利,同時也是有意拉攏外戚與後宮勢力,讓他們支持自己改制。
另外,他也是有意讓外戚替自己分擔「與民爭利」的罵名。
畢竟,他作為皇帝,在鑄造出大量銀元後,是不好直接派太監帶大量錢款去民間放低息貸的。
須知。
鄉紳們都知道放貸這種事要轉一手,讓寺廟幫自己放貸,以避免到時候因為收錢的事與庶民起直接衝突,而有損自己在鄉里的公信力。
他這個皇帝自然也得跟著學習,讓外戚幫自己承擔取利於民的罵名。
反正大明朝的外戚與前朝的外戚差得遠,沒什麼勢力根基。
所以,朱厚熜也不擔心他們借錢不還時,自己不敢催還,大不了到時候派文官催還。
朱厚熜相信文官會敢於向外戚催還的,因為歷史上,大明朝有文官都敢在御前持金瓜打外戚呢。
蔣太后和莊肅皇后對於朱厚熜欲讓外戚將來去強占士紳階層更多的放貸市場的想法,本來是有些牴觸的。
因為她們也怕因此影響了自己母族的名聲,影響了自己的名聲。
但架不住朱厚熜說這不是為了照顧外戚,是為了讓外戚幫朝廷助民助農,讓天下利息降得更低,讓天下普通商民不再因為缺錢而不能創造更多財富,只會得來好名聲,不會損壞名聲。
再加上,她們的母族的人也勸她們,以及張太后的兩個弟弟已經先說服了張太后,讓張太后先支持了朱厚熜,所以,她們也就沒再堅持。
但現在……
當她們也知道劉健進京後,便猜到劉健肯定是為阻止皇帝想以株連謀逆士族名義獲取大量白銀的事來的。
兩宮太后和莊肅皇后都知道劉健是什麼樣的人物,也都開始覺得皇帝從南直抄得大量白銀的事要黃。
蔣太后和莊肅皇后對此還好,她們本就不是很在意,也就只勸慰朱厚熜,不要因為劉健阻止,而到時候太氣憤,該給劉健這種兩朝元輔的尊敬還是要給。
朱厚熜自然表示贊同。
而張太后則還因此有些失望和惱怒。
她是為自己兩個弟弟可能即將失去大量利益而失望和惱怒。
因為她本就是個「弟奴」。
朱厚熜和張太后也相處了這麼久,也看得出來,張太后對自己兩弟弟的在乎程度,在嘴邊念起兩弟弟的頻率,連孝宗和武宗都比不上。
而且……
基本上,朱厚熜說到關於外朝對孝宗和武宗的事,張太后都不怎麼太在乎,似乎只要朱厚熜和外朝文官不要太過分,她都能接受。
比如朱厚熜不認孝宗為皇考這事,張太后對這事的抗拒程度,就要遠遠小於外朝護禮派們對這事的抗拒程度。
似乎文官們比她這個太后都更在乎對孝宗的感情。
對正德自不必說。
和張太后與文官們接觸的越久,朱厚熜就越覺得正德可憐,也不得不承認難怪歷史上正德只跟太監武官們親。
話轉回來。
張太后作為「弟奴」,對劉健這個弘治朝首輔一直印象也不怎麼好,如今因為劉健要壞她兩弟弟的好事,她自然是失望和惱怒的。
但張太后也同樣忌憚劉健的聲望,所以在朱厚熜離開時,對朱厚熜還說道:
「外戚們就算想為陛下你做些事素來就很難,所以陛下你因此太堅持,如果那劉健執意要阻止,就算了吧,銀子得不到事小,壞了你的名聲事大!」
「皇伯母放心,朕知道怎麼做。」
朱厚熜則只回了這麼一句。
然後,他就乘輦來了謹身殿。
在大臣們向朱厚熜見禮後,朱厚熜就看向了劉健,問道:「公如此高齡,難得還願來參加朕的嘉禮,舉國聞之,莫不欣悅!」
「老臣叨擾陛下了!」
「實在是有罪!」
「然老臣此次進京也不只為參加陛下大婚之禮,也有為南直謀逆士族說情之意。」
劉健說著就顫顫巍巍地由自己孫子劉成學攙著出席,而跪在了地毯上,叩首道:
「老臣乞求陛下看在保存國朝斯文的份上,對他們網開一面,不抄其家,不株其族!」
劉健說後,閣臣九卿們就都看向了朱厚熜。
但朱厚熜沒有表現出驚怒之色。
他就等著劉健說這句話呢。
趙璜等也在這時一臉肅然地看了來,他們也等著劉健說這句話來。
費宏更是緊張地感覺心都要跳了出來。
但朱厚熜這時只淡然說道:「可他們是在謀逆。」
「陛下說的是!」
「欲求,綱紀公正,謀逆是在十惡不赦之內。」
「何況,陛下已開恩在先,只株連流放,非盡誅之!」
「可他們的子弟,多是能今年大比中,成為進士的俊才,如果他們全族被株連流放,則今年要取的進士,恐都湊不足數啊!」
「如此,此科選才,就斷了人才之續。」
「陛下應該,也知道,素來南直,人文薈萃,如果少了許多南直舉子,參加大比,影響的,就是朝廷掄才大典啊!」
劉健慢慢悠悠地回道。
朱厚熜道:「朕倒是對此有考慮在先!」
「素來會試取士,皆有所分配比例。」
「今科參考舉子既然會少很多南直舉子,那就分一半取士名額給其他省份就是!」
「因為……
「據朕所知,浙江、河南、江西、福建、山東諸地的俊才也不少!」
「比如公就是河南的,閣老毛卿是山東的,閣老費卿是江西的,還是狀元!朕的本兵是浙江的,大司寇是福建的。」
「可見,文教發達之地,非只是南直!」
「故朕認為,既然這次南直能取的俊才會少,那就這次把原屬於南直的名額,多分給些給其他省份,也不會影響掄才大典!」
朱厚熜說到這裡,閣臣九卿皆兩眼一亮。
「只是這樣的話,南北分卷要改一下,得改成具體分省取士。」
「不過,改這個也容易,就讓禮部趕緊議一下,每個省按照以往情況給多少固定取士額度為好。」
「對於出士艱難的省份,為鼓勵其文教,同時也為取些知道當地風俗之士,可以適當照顧一下,給添加一二名額。」
「然後留出一部分公共名額,以避免人文薈萃之地,因為名額受限而導致很多優才不能被錄取。」
「只是這次特殊,給南直的取士名額,可以暫分一半給其他省份。」
朱厚熜繼續說了起來,且接著笑著對劉健說:
「公乃茂德耆老,兩朝元輔,於國朝功勞甚大,朕不甚敬之,推恩於貴鄉,故特旨,今科增給河南十個貢士名額!」
劉健還沒反應過來,劉成學這裡倒是忍不住抬起了頭,忽又意識到這樣做失禮,忙又把頭低了下去,但嘴角上卻難掩振奮之色。
「陛下聖明!」
「再沒有比這更妥當的良策了!」
工部尚書趙璜這時直接閃電般出席,由衷地大拜在了地毯上說了起來。
費宏見此不禁吐出半截舌頭,他記得趙璜是揚言要跟著死諫天子饒恕南直謀逆士族的。
但費宏認真一想,也覺得趙璜做得對,甚至對天子的對策也佩服至極的同時,也對趙璜的敏捷很佩服。
因為,這個時候,自己這些閣臣九卿不就應該為了自己鄉黨的利益,趕緊趁著劉健沒阻止之前,附和陛下,給劉健製造壓力嘛?
何必在乎南直士族的利益?
南直的士族得勢的時候,也不會照顧自己鄉人的,最終提拔照顧自己家族的還得是自己鄉黨!
於是。
費宏也立即跪了過來:「陛下此誠為善策,臣心悅誠服,心悅誠服至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