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分裂南直,刀脅江南士族!
當晚。
朱希周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紫禁城。
按理,他應該高興的。
因為他闡述完後,天子很滿意,還給了他一道以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銜總督東南的旨。
讓他以查緝走私、打擊海寇的名義,去為分南直為兩省、以及將來對整個東南進行折銀調整和火耗歸公改革試點的大戰略試點。
要不然。
天子也不會派他一個根本就不懂打仗只懂南直士族底細的官員去打擊走私和海寇。
可他高興不起來。
朱厚熜現在的經濟改革核心還是整頓貨幣,以奪回朝廷在貨幣方面的絕對統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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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就意味著,朝廷需要把大量流去南方的白銀更多的收回來。
回收的方式,不是加稅,就是把地方的歲收,往中央多拿一些。
火耗歸公就是把地方火耗銀充入國庫,然後以發俸銀和賞銀的方式再撥下去。
如今大明在火耗方面特別隨意,有官員可以在徵稅糧時的火耗一欄想填多少就填多少。
火耗徵收也就成了天下官僚想給自己整多少小金庫就整多少小金庫的便宜工具。
所以……
趁著將來在分裂南直和折銀改革時,試點推行火耗歸公,自然也是符合朝廷奪回貨幣權的這個核心主題。
當然……
這也利於朝廷掌控地方。
打擊地方官吏過度徵稅。
防止加稅後,地方官員過度執行而趁機加大火耗比例,進而激起民變。
因為有時候真的會遇到特別貪,在搜刮民財方面比太監都狠的地方官。
所以,如果大明朝廷一直給地方官員自由決定損耗徵收比例的權力,那絕對會有官員會大著膽子把火耗加大到是正稅幾十倍的地步。
總之,既然朱希周提出南直太富,富到敵國,富到不再聽朝廷的話。
那朱厚熜就給他一個去做賢臣的機會。
但朱希周獲得這個做賢臣的機會也不是沒有代價,代價就是他要把同他一樣知道顧鼎臣的同黨都揭露出來,防止顧鼎臣有意隱瞞。
於是。
許多以為可以僥倖躲過一劫的南直官員也被列進了錦衣衛的拿人名單里。
黃楷就在得知錦衣衛來拿自己,非常不願意相信地問道:「顧鼎臣供出了我?」
「顧鼎臣!你自己倒霉也就罷了,為何要拉上我們這些同鄉!」
黃楷一時非常不解。
出宮路過這裡的朱希周也看見了這一幕。
朱希周不禁面露愧色。
黃楷也看見了朱希周。
一下子。
黃楷因此明白了什麼,而大聲喊道:「公這麼晚從宮裡出來,可是為賣我們?」
朱希周沒有回答。
「姓朱的,敢做不敢認嗎?!」
「說話呀!」
黃楷不由得大喊起來。
但朱希周仍舊沒有理會,只快步而去。
啪!
黃楷這裡。
逮拿他的錦衣衛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給老子閉嘴!」
「你們這些言官,氣焰是真的囂張。」
「人家好歹也是部堂高官,這麼不禮貌!」
黃楷大怒:「你敢打我!」
啪!
「打你怎麼著?」
「你再打一下試試?」
啪!
「走私謀亂,幹的事沒比宦官乾淨多少,還想讓人把你們當君子尊重?」
黃楷最終老實了。
而朱希周這裡,則回來後,就吩咐家人說:
「給家裡立即去信,就說顧鼎臣之案事發,我已斷尾求生成功,讓親友們放心,並告諸親友,有何鄉愿,我自會為其周旋,包括顧案所涉之人,以答忍辱負重之心。」
朱希周失魂落魄的說道。
家人倒是鬆了口氣,笑著離開了書房。
且說。
南直這邊。
不少南直士族也知道了顧鼎臣謀害王陽明之謀已經案發的事。
所以,很多南直士族已經開始擔憂朝廷會因此知道了他們也在參與走私,進而加大對他們的稅賦徵收力度,乃至用更激烈的方式掠奪他們的財產。
畢竟這些南直士族和富商很多都是連著親的。
不少與顧鼎臣、陶中夫這些南直官員背後的宗族,都屬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家族。
他們也就非常擔憂朝廷真的會因此大肆抄他們的家。
尤其是,勇衛營的數千兵馬,還在金山衛和崑山駐紮著,日夜監視著顧氏與其他涉案家族。
這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正時刻抵在他們胸膛一樣,讓他們寢食難安。
「趕緊想想辦法吧!」
「如何讓朝廷不藉此機會在我南直興大案。」
原光祿寺卿陶祥就對幾個士族親友擔憂不已地說了起來。
而鄉宦金維則說:「要讓朝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唯有先激起民憤,使朝廷投鼠忌器,才是上策!否則,我們士族大戶若直接跟朝廷作對,有損清名不說,也會給朝廷在科舉仕途打壓我們南直的口實。」
「是該激起民憤!這樣就可以激起民變。」
「只要起了民變,朝廷興兵鎮壓自然是得不償失,只能安撫,而我們若再動之以利,則自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另一鄉宦董天潛也跟著附和起來。
陶祥繼續問道:「問題是怎麼激起民憤?」
「自然是要在勇衛營身上做文章!」
「逼他們犯軍紀,以激起民憤!」
「這樣就可以讓將來天子不得不對派大軍來內地之事慎重對待,也符合其他地方的鄉愿。」
金維冷笑起來。
眾人頷首。
周尚文作為一個陝西人。
他對南直的情況自然不是很了解。
但他作為總兵,帶兵這麼多年,也知道地方大族會用什麼辦法趕走他們不願意看見的官軍。
所以,周尚文很早就把李秉、張斌等將校叫到一起,訓誡道:
「諸位兄弟如今也清楚,陛下派我們來南直,是為了讓浙江的百姓不枉死,讓朝廷的綱紀得到維護!」
「雖說,你們都是英勇善戰的猛士,但要知道,有時候為朝廷做事,最難的不是在沙場上為朝廷拼命,而是在平時為了社稷蒼生和個人榮辱與奸邪小人鬥心眼,別真以為你拿著刀,人家就怕你,就不敢對付你。」
「相反,人家還更輕視你,以為你是粗莽之輩,而好被利用成逼迫天子妥協的棋子。」
「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強調軍紀要嚴的道理,尤其是深入這種富貴繁華之地除奸作戰,軍紀更要嚴!」
「小心一碗粉沒給錢,一條狗被踩,人家就能小題大做到要了你的命!」
「所以,接下來,你們給老子務必要仔細,不准任何人未經請命就出營花錢,遇糾紛必須忍讓,哪怕受了辱罵也不准還嘴!」
「其次,顧家的人,關是關起來了,該送的吃食要送,該滿足的要求儘量滿足,防止給人以我們虐待未定罪之士族子弟的口舌!」
「最後,休息時,儘量不要外出,不得不外出時,也不要給外人吃食銀錢,也不要幫忙做好事,防止被人利用,總之不要充爛好人!」
周尚文說著就問道:「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周尚文點了點頭,便讓諸將校退了下去。
雖說周尚文已經囑咐在先,但沒辦法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在利益上存在天然矛盾的天子親軍與南直士族不可能在蘇州崑山和平共處。
因為對於南直士族而言,這裡必須是他們說了算。
何況,天子親軍在這裡,隨時有執行朝廷命令而對他們大肆清洗的威脅存在。
所以,這一天,周尚文自己在從驛館來顧宅查看包圍情況時,就在街上被一學童從窗戶上投了硯台下來。
這硯台砸在了周尚文的肩膀上。
周尚文幸而穿著盔甲,也就沒有多大損傷。
跟著他一起的李秉不由得要衝進去問問情況。
但周尚文制止了他:「算了,不要生事,在朝廷旨令到來前,能忍則忍!」
李秉也就退了回來。
「你們這些奸黨,欺凌士族,殘害忠良!」
但沒多久。
又有好些個學童突然從巷道里鑽了出來,指著他們大罵,接著就也將毛筆、硯台乃至西瓜皮、磚頭什麼的朝他們砸了來。
周尚文和李秉等立即躲了過去。
但李秉不由得大怒,對周尚文道:「大帥,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人家在背後就等著你失態呢。」
「忍住!」
周尚文笑著說後就擦拭起了甲冑上的墨汁。
而這時。
張斌也因奉命買米而來一米鋪時,被這米鋪掌柜拒絕了:「我們沒有米可買。」
「你這些不是米嗎?」
「我們也不是不給錢!」
張斌指著這米鋪剛到的一大缸新米,說著就先把一小袋銀元丟了過去。
「我們的米不賣給欺壓忠良的奸黨!」
這掌柜說了一句。
「你說誰是奸黨?」
張斌頓時來了氣。
他沒想到這南直的商戶這麼講究政治。
當然,來自北方的張斌不知道這些地方的商賈早就被士族的人操控。
而這時,跟著張斌的韋長貴則勸住了張斌:
「張大哥,別生氣,我們好不容易選入勇衛營,要是犯了命,惹出禍,就不值當了,你可還欠著好些貸款呢。」
張斌聽後也就忍住了。
而這米鋪掌柜則輕蔑地笑了起來。
但張斌等接下來發現其他米店也不對他們營業,有的見他們勇衛營的人來就關門。
不只是張斌,其他奉命採購的勇衛營官兵也被南直的商賈針對性罷市。
但勇衛營為了更快行軍到南直,且想到南方商業發達,易採購到必需品,也就沒有帶多少糧,而是更多的帶了便攜帶的銀元銅元。
所以,這讓官兵們非常難以忍受,怨氣也越來越重,有的甚至也開始自我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得民心,成了奸黨的幫凶?
所以,周尚文知道這事後也頗為憤怒,一拳輕輕砸在牆壁上:「他們這是往死里逼我們!」
「大帥!」
李秉這時跑了來,怒容滿面地對周尚文說:
「有士紳抓了我們的兵,押著他遊街,正朝我們這裡來,說我們的兵偷了他的鴨子,要我們給他個交待!」
周尚文聽後急忙跑了出來。
很快,他就碰見了一隊押著自己一勇衛營士兵的人。
領著這些豪奴的生員,此時啐了這士兵一口,而指著他對沿街的百姓們說:
「就是他,偷我的鴨子,那可不是一般的鴨子。」
這生員名喚金坤。
他一見周尚文等將領沉著臉過來,就挺著胸膛說:
「你們想必就是他的上官,他偷了我家的鴨,還請給個交待吧!」
「大帥!小的沒有偷,小的只是奉命出城買菜時中了埋伏,被網住了!」
這士兵大聲解釋起來。
「胡說!」
「你這是狡辯,我們當時都親眼看見是你偷了我們同窗家的鴨子!」
這時,又一生員走了來,跟著他的還有好些個生員。
周尚文見此,只得沉著臉對李秉吩咐說:「把他接過來,當著大家的面,就地正法!」
李秉:「大帥!」
這士兵也忙大喊道:「大帥,小的冤枉啊!」
「你們這些南人真卑鄙,老子真不該顧什麼軍紀,應該殺光你們!」
這士兵不由得罵道。
金坤等則得意地暗笑起來。
「住手!」
「誰給你們生員拿天子親軍的權力!」
這時。
一頗有威嚴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