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跑過來的時候,一臉黢黑的劉錚,從那高爐工坊跑了出來,說不出來的狼狽。
「公子!」
「公子有無受傷?」
「快快,喊大夫來,快!」
人們急得不行。
劉錚披頭散髮,身上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他也一個勁兒咳嗽,臉上卻是興奮大笑:「成了成了,我知道了!」
「快,給我換個高爐!」
眾人皆驚,紛紛勸著劉錚。
劉錚才不管他們,又和瘋子一樣沖了進去。他這幾天,一直在嘗試著各種硬度和脆性之間的關係!
他要做出一種既可以裝香水,又便於運輸,並且外觀上,還能吸引眼球的玻璃瓶——要知道,當年哥倫布,用玻璃珠子,可是在美洲換來等量的黃金的!
三個屬性,都要達到完美,這談何容易?
所以……
爆炸一次,也屬正常。
接下來,劉錚已經真正掌握了各種原料的比例,還有溫度,冷卻,退火時間。
於是……
這第一爐的水晶玻璃,在又熬了一個晚上之後,終於成功了!
「公子!」
「可成功了?」
「公子,您有幾天沒有歇息了……」
一群人紛紛湧入,然而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此時放置在劉錚面前的那幾個玻璃瓶給深深吸引住了。
四個光彩琉璃的瓶子,此時安安靜靜擺放在那裡。
因為這高爐旁,火光四濺,那閃爍的光亮,透過這水晶一般的瓶子,折射出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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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
「這是什麼?」
「這這這,這是寶石嗎?」
魏鐵柱都看得一愣一愣。
劉錚一笑,拿著這幾個瓶子,走出工坊,此時,又是一天清晨時辰,太陽從東邊升起。劉錚拿起那幾個瓶子,當這真正的陽光照射在玻璃瓶上的時候,頓時散發出七彩光芒,仿若真正的水晶!
「太美了!」
「公子,這……」
眾人紛紛驚呼。
劉錚也很滿意,不枉自己被炸了一番,這連著六天七夜沒睡覺,他也有點吃不消了,打算回去睡覺,等到有空再來慢慢將這製造玻璃的工藝教給他們。
然後一出門,他就看到門口的三輛馬車,他都楞了一下。
這是什麼情況?
「公子出來了!」
「啊?公子這是……」
「公子可無恙啊?」
三個員外,這幾天都喝了幾罈子醉銀州了,看到劉錚這個樣子,都給嚇了一跳。
劉錚苦笑,瞬間明白了他們來到這裡的意圖。
「諸位員外,我已六天沒有歇息,且容我回去睡上一覺,咱們再談這銷售事宜,如何?」
三人同時應和。
這一覺,就是三天。
等劉錚洗漱出門,便聽到會客廳里,劉大豪和三個員外聊天的哈哈笑聲。看到劉錚出來了,三個員外齊齊露出期待的神色。
劉錚環視一圈,笑道:「這次神工坊的出品,將由王家代為銷售。」
王增明聽到這話,眼睛都紅了,老胳膊老腿的,直接跪在地上,大聲讚嘆縣候大人和公子。
其他兩家,紛紛失望搖頭。
但也沒有說什麼。
畢竟這僅剩的三家望族中,鄭家在劉錚這裡得到的好處最多,曹家次之,只有王家一直只有乾瞪眼的份兒,這次也確實輪到王家了。
這便是劉錚的聰明之處了。
在陳家大逆之後,他現在圖的是穩定,人心思定,大力發展銀州。而且陳家被抄家之後,王家其實一直都很老實。
既然老實,那就得給人家吃點肉。
「公子此舉公平公正,鄭家沒有異議!」
曹家也表示贊同。
「公子,可否讓老朽看看,這次到底是何等神物?」
劉錚呵呵一笑,拿出那幾瓶玻璃瓶來。
這一放在桌上,會客廳里幾個人的眼睛都給瞪直了。
「這這……」
「這是?」
劉錚笑著解釋道:「這叫水晶玻璃,是一種可以裝水狀物的瓶子。我的初步想法,是將我們的香水裝在裡面,然後一起出售。只是這玻璃,既然是王家和縣候府合作,便要和鄭家商量一個價錢了。」
因為後續的玻璃製品還會不少,這香水的瓶子,只是其中一種。
所以劉錚要先說清楚。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公子,如此奪目之物,怎可用來裝東西?」
幾個人捶胸頓足。
劉錚也跟著一笑。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因為這水晶玻璃的瓶子太過漂亮,會不會發生歷史上的買櫝還珠的事情?
估計也會不少。
將這三個員外打發走,劉錚正想去神工坊教匠人如何製作玻璃,就在這個時候,鄭月茹突來拜訪。
「劉兄,你還記得我們的賭約?」
鄭月茹今天又恢復了那一身的男兒裝,眼神灼灼看著劉錚問道。
「鄭小姐的意思是……」
劉錚點了點頭。
「那請劉兄喬裝一番,跟我去個地方!」
劉錚聽得心驚,莫非生產隊的事情,真被這鄭月茹給說中了?這倒無需刻意裝扮,劉錚隨手拿起一個可以擋住半張臉的帽子,騎上馬,跟在鄭月茹的身後。
此時,距離春節也只剩下幾天,大雪開始融化,銀州一般在春節過後,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就算開春了,開始真正春耕。
所以,這生產隊,這幾天在銀州,搞得是沸沸揚揚。
百姓們興高采烈,似乎終於可以翻身為主人的感覺,不用再看那望族地主的臉色。一路上,氛圍都很不錯。
這讓劉錚心裡鬆了口氣。
然而,鄭月茹還在一直走,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銀州西南方向的一個叫馬家莊的小村鎮。
「鄭小姐這是……」
劉錚有些奇怪。
鄭玉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劉錚和她一樣,將馬藏在半路一個廟裡,然後兩人徒步前行。
馬家莊,算是一個不小的村莊了,足有一千戶,五千人。
「劉兄一會兒切莫說話!」
鄭月茹小聲道。
劉錚正想問這到底要搞什麼。
誰想就在這時,一聲慘叫響了起來。然後一個衣衫不整的妙齡女子,一邊大哭一邊奔跑,她身後跟著一群壯漢。
「抓住她!」
「別讓她跑了!」
「哈哈哈哈,我們吳隊長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氣,還想跑,賊婆娘!」
一群漢子的追逐下,那女子怎跑得了,很快被人一腳踹倒在地。女子一臉惶然:「不要,不要,吳隊長,求求你,奴家已經是孩子娘了,不要……」
眾人簇擁下,一個黝黑漢子哈哈大笑走出來,眼中儘是淫邪之色,看著這女子那曼妙身段,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知道你有兩個娃兒了,還是地主陶家的娃兒,那又如何?」
眾人鬨笑。
「娘子啊,現在變天了知道嗎?」
「縣候公子,推生產隊,現在馬家莊,可是我們吳隊長說了算的!」
這時,一個穿著錦衣,卻碰頭散發,鼻青臉腫的胖子跑了過來,砰的一聲跪在地上,一臉哀求:「吳隊長,求求你,放過我家娘子,求求你……」
啪!
一個巴掌,扇在那胖子臉上,吳隊長冷笑連連:「陶成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年前我在你家當佃農的時候,你可想過今日?」
「跪好了!」
「陶老兒,不瞞你說,開春這春耕,還要看我吳隊長!你說你不知道孝敬孝敬,一個娘們有什麼捨不得的?」
「就是!昨天那崔老頭,可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吳隊長炕頭了,就為了開春他們家先用那銀州犁三天啊!」
一群人囂張大笑。
陶成功一個勁兒磕頭求饒,額頭上都已經是血。
劉錚此時,看得卻是已經目眥欲裂,心中暴怒,忍不住就要衝出去,卻被鄭月茹給死死拉住。現在出去,一旦惹惱了這群人,那還有的活路嗎?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劉錚氣得夠嗆。
鄭月茹苦笑道:「劉兄,這並非只有馬家莊啊。現在整個銀州,都傳遍了,縣候公子給農民做主,給你冠上『仁義』之名,但『仁義』,有時候可就代表著軟弱……你越軟弱,他們就替你囂張……」
劉錚聽得雙拳緊握,雙眼通紅。
他是真的沒想到,會發生眼前這種事情。這叫什麼?矯枉過正?
這些農民因為長期被望族地主壓迫,突然翻身做了主人,心態自然會膨脹。他們認為,到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
雖說縣候府的政令,對於生產工具的使用,是由每年抽籤決定順序。可是像馬家莊的村落,抽籤?那還不是隊長說了算?
春耕時候,誰先用,誰後用,甚至會直接影響到一年的收成。
所以,一時間,這以前的農民,變成了掌權人。
這是極其可怕的事情。
就像當年的太平天國一般……農民起義,剛開始燎原之勢,可是後來呢?因為都是一幫子農民,根本沒有什麼精英人士,以及知識分子,甚至連管理的人才都沒有,最後導致內部腐敗,甚至超過了大清,並且不僅僅是腐敗,直接就變成了慘絕人寰的一個國度。
突然。
劉錚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
不管是望族,還是農民,其實人類都是有著劣根性的。他們偽善,貪婪,反覆,易怒,逐利,自古如是。不管他的統治,更依賴於哪邊,都會出現一樣的問題。
這並不會因為是農民,他就會淳樸。
甚至不僅不淳樸,他們還會是刁民。
而作為一個統治者。
是仁慈重要,還是殘酷重要?
是受人愛戴重要,還是被人恐懼重要?
這兩個問題,一時間充斥在劉錚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