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們哪是他的對手,光陽教出來了一個禍害……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將玉兒她娘帶走,我本來想去找人給光陽帶信兒,結果卻失了神志,被撞了祟……」
話語至此,苗老爹滿臉悲愴,痛苦不堪。
停頓了片刻,他才又告訴我,大院的後頭還修著一間獨屋,這些年苗光陽不在的時候,就是存放村中死人的地方。
那屋子外頭有符,這一次符失效了,恐怕也是那禽獸不如的周孑做的……
話語至最後,苗老爹身體晃了晃,還是扶著桌子,才沒有摔倒。
我眉頭緊蹙,幾乎凝成了一個疙瘩。
因為苗老爹的這番話,太讓我驚愕。
我完全沒想到,這苗光陽的仇家,竟然是他自己培養出來的弟子?
更令我心頭生厭的是這周孑所做的那番事情,行徑太過卑劣,簡直是天地難容!
閉上眼,我總算曉得,為什麼苗光陽老婆會自殺……
不知道他以什麼途徑曉得苗光陽死了,恐怕苗光陽沒死的話,他也不敢做出這些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腳步聲自院內傳來。
我睜眼,扭頭側看。
昨晚上那老嫗朝著堂屋內走來,她手中端著一個盤子,裡頭有好幾隻搪瓷碗,盛滿了熱氣騰騰的麵條,每碗面裡頭還煎了個色澤金黃的雞蛋。
將盤子放下之後,老嫗抬頭看我。
她渾濁的眼珠子裡頭,是我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總歸更多的還是哀求。
她小聲說讓我們先吃東西,有什麼事兒,還是得填飽了肚子才能做。
再接著,她就喊苗老爹一起,將苗玉兒挪到了堂屋另一側。
他們沒將人挪回房間,恐怕也是紙人許的吩咐。
我的確是餓了,端起來一隻碗,和勻了麵條,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
紙人許也動筷子吃東西。
風捲殘雲地吃完東西,我剛放下碗筷,紙人許便站起身,他和我使了個眼色,扭頭往後看了看。
我登時便明白,他這意思,是去後面停屍的房子看看。
我沖紙人許點點頭,又低聲叮囑了苗老爹兩句,意思就是等苗玉兒醒了,先勸勸她,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並且我再三保證,這裡的問題我一定解決,他們是苗先生的家人,我肯定全力保護。
苗老爹只是低著頭,他忽然說道:「李先生,要是你能抓到那畜生,讓我看看他行嗎?我想親口問他,為什麼要這麼惡毒。」
我一怔,隨即便面色複雜地點點頭。
苗老爹臉色總算好看了些,甚至他還笑了笑。
只是他這笑容,卻太過悲哀。
我和紙人許一起沿著院子一側往後走去。
片刻之後,我們就走到了院子的後面。
在堂屋背面的位置,果真修築著屋子,並且這屋子不只是一間。
兩間房子一間橫著,另一間豎著,兩屋拼在一起。
並且這屋子和苗家的堂屋沒有貼在一起,中間有院牆相隔。
我和紙人許繞到了屋子正面。
正對著的屋門,房門大打大開。
屋檐之上有很多黃色的符紙,不過那些符紙上的字體全都模糊了,甚至有的符已經斷裂得只剩下半截。
旁邊的那屋門則是要小很多,而門是緊閉著的。
多看一眼,那門竟然是個鐵門,上頭還掛了一把厚重的大鎖。
本能的,我就覺得那道門最好不要靠近。
這當口,紙人許已經走到我前頭,他率先進了正面的屋門。
我趕緊跟了進去。
這屋內長寬相仿,是個正方形。
在屋子的右側,放著三口棺材。
黑漆漆的棺木之上,還有慘白的石灰痕跡,饒是大白天,也透著一股子刺骨的寒意。
我眼皮狂跳,盯著那三口棺材,目不轉睛。
「死了三個人,卻只有兩個讓人撞了祟,只有兩具屍體化煞了?」紙人許似是在喃喃自語。
「黑煞,還有些用。」話語之間,紙人許已經靠近了棺材。
我卻心頭一凜,從紙人許這番話語中聽出來了一點兒別樣的味道。
我立馬就走到了紙人許身邊,低聲說了句:「許叔……你不能動他們……」
紙人許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笑了笑,回頭看我,說道:「陰陽,你不用擔心許叔,紙紮匠每一代都是這樣過來的,化煞屍的皮,就是最好的紙紮材料,屍越凶,紙紮越好,紙紮匠就越凶。」
「還有,紙紮匠取皮,未必都要其魂飛魄散,還會剩下點東西。」很明顯,紙人許是不在意我說的那些報應的事情。
此外,我冷不丁就想到了那個曾搶了我衣服的人……
現在我身上還帶著紙人許給我的那個髒兮兮的布扎。
我沉默,沒有多問,我就曉得他說的剩下的,恐怕就是個沒臉皮怨鬼?
那孤魂野鬼,除了每天在路上討人衣服,或是討人皮,又哪兒有投胎的機會,這比魂飛魄散好不到哪兒去,終日飽受折磨。
而且我覺得,紙紮匠因此要承受的報應絕對不會少。
我還想勸說紙人許一句。
紙人許的手,卻按在了其中一個棺材蓋子上。
他走到了棺材後頭,忽然重重一拍!
「嗡」的一聲悶響,棺材蓋子硬生生地被打開,顫動著落到了一旁。
棺材裡頭躺著的,是一具女屍。
女屍年紀不大,面上有黑色絨毛,分明是化了黑煞。
紙人許點點頭,面上似是滿意。
接著他又打開了另外兩口棺材,而那兩口棺材裡頭的屍體,不過是生著白色絨毛而已。
「陰陽,索性等天黑,它們幾個還要作祟,我現在便取了皮,它們就不足為懼。」
我臉色變了變,下一刻,我就擋在了棺材前頭。
紙人許眉頭緊皺。
他又說了一遍,說這是他們紙紮匠的行規,希望我不要用風水先生,陰陽先生的規矩去束縛他。
我猶疑了一下,才說道,我曉得他真心實意對我好,我就不能看著他一直損陰德。
真要是取屍皮,那選無惡不作的凶屍,都比這種被人害死的枉死屍好得多,因為除了那些,又算是替天行道。
紙人許還是不為所動。
沉默片刻,我強笑著又說了一句,我不想某天看到他遭了天譴報應,而我卻無能為力……
紙人許一時間便不說話了。
他扭頭看看棺材裡頭的屍體,又看了看我,那狹長的狐狸眼裡,卻是神色變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