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殺人,遭天譴,亡人若殺人,便不能投胎,青屍之凶,若是讓我娘破了這忌諱,就送不走了。」
我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回答了何阿婆,畢竟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對於路不相識的先生,她都能出手救其性命,她人絕對不壞。
而且她已經知道我娘的事情,若是我不給一個交代,反倒是會引起反效果。
此時何阿婆的臉色,變得格外凝重嚴肅。
她目光幽深地看著我,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欲言又止。
我們僵持了一會兒,見何阿婆不開口,我才將紙人許告訴我有關何鬼婆要葬身柳林子的事兒說了。
我詢問她是按照遺言去做,還是要讓我選一個風水極佳的牛眠地。
這樣一來,何鬼婆也能福佑族群。
其實我下意識要說的是子孫,可何鬼婆就只有何雉一個孫女兒。
他始終是何家鬼婆這一代的領頭人,我必須將利害關係全部說明,何阿婆才能夠做一個正確的決定。
我話音落罷,何阿婆的眉頭便蹙成了一團。
此時有幾個鬼婆子張望著我這邊,明顯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那些鬼婆子面面相覷,還有人低頭交談。
很快,所有人都聚攏了過來,全部到了何鬼婆的身後,還有人忍不住的出聲問我,如果安葬在風水極佳的牛眠地,會有什麼好處?怎麼算福佑族群?
我思忖片刻,大致回答了一些,譬如人丁昌盛,家中出權貴,或者是長壽……
說人丁昌盛的時候,我沒抑制住心頭的不適,停頓了一下。
何鬼婆嚴令了不能說鬼樹的事情……
但凡有這件事情的隱患在,鬼婆子族群能勉強不絕後,那都是子孫後代命硬,想要族群昌盛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而這些鬼婆子,他們的議論則是更多,眼神甚至透著興奮。
果然有人直接開口說道:「太好了,何家的鬼婆子,命途多舛!錢財都是身外物,若是能讓人丁昌盛起來,何至於怕他老更夫?!四流梆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人多而已!」
這人的話,頓時也讓其餘人齊聲附和。
我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何阿婆,在等他做決定。
何阿婆卻一直緊繃著臉色。
忽然間,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她眼神變得嚴厲了起來。
「都可以住口了,想要人丁,你們可以多生多養,保不住自己的子嗣,那是你們本事不夠,也是那些投胎的人,命不夠硬,進不了何家的門!」
「錢財多了招人妒,鬼妒,權貴不過也是雲煙,你們想要的話,會缺麼?!」
「老何頭的遺言,是要葬身於柳林子,李先生和我說,是尊重老何頭是我們的領頭,但我們現在要為了私慾,去改了他的遺願?」何阿婆一眼掃過眾人,冷冽道:「那我恐怕老何頭那性格,待在墳裡頭,他都是不安生的,到時候看看他是保佑何家,還是給何家苦頭吧。」
「屆時老何頭不滿意,庇佑?呵呵,臨到天黑給各位扣門,誰能招架得住?」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他們都是猶豫不定,眉頭也是緊鎖。
此時,瞿月姑忽然小聲地說了句:「師父,若是真對咱們一族有好處,我覺得為族群……」她話還沒說完,何阿婆忽然揚起手,「啪」的一耳光便抽在了瞿月姑的臉上。
這一巴掌,頓時在她稚嫩的臉上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瞿月姑的眼眶立馬就紅了,緊緊捂著臉,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委屈。
她也不敢再說話了。
這一幕也讓我理解到一個相同點,或許何家鬼婆對於下一代的教導,始終都那麼嚴苛。
倒不是何鬼婆針對何雉?
又或者說,他對何雉是的確稍加重了幾分,那也是為了讓何雉活下去而已。
至於一旁的何七月,她則是拉著瞿月姑的手,小心翼翼地勸說她。
「我話只說一遍,沒有其他可能。」
何阿婆又掃過眾人一眼,再回過頭來看我的時候,她眼中的複雜消散了不少,只是堅定地告訴我,讓我按照遺言做。
停頓片刻後她又告訴我,這些鬼婆子的屍體,他們收斂之後,會將它們送回各自的家中,所以不會在何家村待太久,她讓我快一些將何鬼婆安葬。
我點點頭,表示說我會儘快,因為我們也不會長留何家村。
何阿婆嗯了一聲,道:「的確不能長留,那老更夫睚眥必報,這一次,他們和鬼婆子的梁子結大了。你們暫且離開,是好事。」
聽到這裡,我正想勸說一句,不要斗太狠。
何阿婆像是猜測到我要說什麼似的,笑了笑,臉上褶子都疊在了一起,說道:「這是死仇,不死不休,我們停手,更夫也不會停手,再者說,鬼婆子傷亡慘重,遠不是更夫隨便收徒能收來的,若是不報仇,這下九流之中,也不會有鬼婆子一席之地了。」我選擇了閉口不言……
我沒有繼續再呆在村口,而是轉身朝著先前眾人停留的院子走去。
一刻鐘之後,我回到了院內。
此時,堂屋裡頭已經看不到何鬼婆的屍體了。
甚至就連何雉和紙人許竟然也都不見了,就只剩下柳天牛和柳化煙兩人。
我匆匆詢問柳化煙,何雉還有紙人許人呢,屍體去哪兒了?
柳化煙告訴我,他們剛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何雉和紙人許搬著屍體離開,說是去何鬼婆自家的院子安頓屍身,那裡有早就準備好的合壽木。
我一怔,不再多言,準備轉身去村尾。
明顯感受到柳化煙和柳天牛的目光,我又稍微停頓了一下。
儘管我不喜歡柳天牛,但眼神還是帶上了些許恭敬:「柳道長,我跟你們去辦事,至於柳姑娘說的那事情,我需要考慮。」
我並沒有直接說拒絕的話,便是給了幾分周轉的餘地。
而就在這時,柳天牛卻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要問蔣先生的意思。」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陰陽先生有陰陽先生自己的規矩,若是你現在答應我,我可以贈與你一件東西,一件另一個陰陽先生的東西。它不會比你腰間掛著的定羅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