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新理念作文大賽」,復活!(5000字大章)
張潮在港島進行了為期2天的交流訪問,又被明窗社拉去做2天的簽售、採訪,然後才搭乘飛機直接飛往滬上。
這期間他開了一個港島的銀行帳號和股票帳戶,先讓明窗社把版稅轉入港島銀行帳號,又讓潘耀明介紹一個靠譜的證券經紀,潘耀明爽快地把常年給查先生服務的證券經紀介紹給了張潮。
張潮和對方談過以後,決定除了明窗社的版稅以外,春節後再轉一筆錢過來,讓他代為操持。
對方問道:「那張生的投資方向是什麼呢?」
「全買騰訊就好。」
「只買這一支?」
「對」
「……那操作上……」
「不用操作,買完放著。」
「……放多久?」
「一直。」
張潮到滬上的時候,距離第七屆「新理念作文大賽」複賽還有4天時間。於華這個評委會主任都還沒有到滬上。
張潮這麼早來,主要還是為了和《新芽》雜誌社確認副刊的種種細節。
看到張潮拿出來的詳細方案,和他為這個副刊的發行準備的特別禮物以後,趙常田和李啟剛才放下心來。
張潮想讓自己的「午夜潮汐」擁有除了他以外的發展基石,那麼簽約作者就是頭等大事。
已經成名的老一輩作家,不會這麼輕易把自己「交代」出去;年輕一輩的成名作家,已經被陸金波和小四瓜分殆盡,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
說來說去,還是這個時代給文學新人提供的成長土壤太微薄了。
絕大部分的老牌文學期刊,審稿要求苛刻,見刊周期漫長,對文學新人極其不友好。
新創的文學刊物,為了市場考慮,審美傾向高度統一,幾乎全是小四、安尼寶貝、洛洛等人的複製品。
博客還沒有進入主流人群的視野,更不要說微博之類了。
這也導致了張潮印象里,國內文壇被「80後」(20世紀80年代成名)統治40年的情況。
一直到2015年以後,這種情況才有所鬆動,湧現出了一批真正的80後甚至90後作家,讓國內文壇開始了新一輪的新陳代謝。
張潮也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讓這個時代早一點到來。
如果自己辦刊,那申請刊號就是一件麻煩事,但是借《新芽》這個老牌期刊,以獨立副刊的形式發行,就能繞過很多障礙。
至於以後是不是真的要獨立出來,那就要它的發展了。
這兩天,黃杰夫還帶給他一個好消息——「那個馬立,同意入職了,春節後就來上班。」
於華和其他評委在複賽前一天到達了滬上,也住進了酒店,並且和《新芽》雜誌開了一個會,討論複賽的一些細節問題。
張潮倒是遇到了「熟人」——和他同獲這一屆莊重文獎的作家畢飛雨。
最大爭議來自於一等獎的設置。
「新理念作文大賽」開始的時候,A組(高三)一等獎是12人,B組(除高三外的中學組)一等獎僅有5人,C組(除中學生外30歲以下青年組)僅有1人。
複賽人數則是220人左右
後來隨著規模的不斷擴大,A組和B組一等獎人數很快膨脹到了近30人,C組則還是保持了1-3人的規模。
一方面是由於投稿人數的大大增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其中的利益不好平衡。C組是因為和錄取無關了,所以投稿人數不多,獎項關注度也低。
但這一屆的情況完全不同了,初賽投稿數量創了新低。
所以這次於華提出了一個新觀點:「既然我們這屆比賽已經和大學錄取無關,那麼為什麼還要設立一個硬性的獎項數字或者比例?一等獎完全可以空缺。達不到標準就不給嘛——誰說比賽一定要有一等獎。」
李啟剛急了,爭辯道:「要是沒有一等獎,怎麼和學生還有家長交代?媒體那邊也說不過去啊!我們賽後還要出版比賽的作文集呢,沒有一等獎像什麼話?」
畢飛雨道:「不要老想著要給誰交代。寫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們中很多人這次還肯來做這個評委,就是因為看到比賽現在和錄取脫鉤了,我們覺得少了這一層利害關係,說不定真能多淘出點真金來。」
張潮也補充道:「比賽不僅要做好一等獎空缺的準備,也要做好臨時設置特等獎,或者其他獎的準備。真的有特別優秀的選手,那就應該讓他得到應有的榮譽。」
這番話也贏得了評委們一片贊同。
趙常田一槌定音道:「我們這一屆,就不預設任何獎項該有多少人得獎了!我們就是要讓所有人看到,『新理念作文大賽』,不是排排坐、分果果的比賽,要真槍實彈、真材實料!」
1天以後的下午1:30,複賽正式開始,時間仍然是3個小時。
這次複賽的人數依舊是220人,雖然大部分還是A組和B組的學生,但比例已經有所降低,而C組的人數卻創了歷屆比賽的新高。
複賽的題目,評委們也是在比賽開始後才知道的——
第一道題,材料作文,要求以一個盲人的視角,續寫材料中他在火車旅途中的感知與故事。
第二道題,命題作文,題目「我眼中的中國農民」。
應該說這兩道題從出題角度來看,還是能體現一定的「新意」的。第一道題限定為盲人視角,那麼就剝奪了文學中最常見的視覺描寫。所有參賽選手都非盲人,又要求他們從盲人視角來續寫故事,對想像力和共情力都提出了相當的考驗。
第二道題,考察的是參賽者的「真誠」。「農民」無論作為群體還是作為個體,都是中國文學中被刻畫、描寫得最多、最深刻的形象,沒有之一。評委中就有很多以描寫農民和農村出名的作家,例如畢飛雨。
所以選擇這道題的選手,如果在行文中表現出某種浮誇、虛偽,那麼迅速就會被評委識破。只有以極大的真誠來寫作,才可能贏得認可。
評委室里,張潮看完這兩道題目,笑著對於華說道:「讓我來寫第二篇,也覺得挺棘手的。我沒有在農村生活過的完整經驗,觀察到的『農民』也以縣城裡和周邊的菜農為主,確實感受不深。」
於華道:「其實從題目角度來看,每一屆新理念大賽都做的不錯。我還記得我參加第一屆評審的時候,是一顆被咬過的蘋果……」
下午4點半,複賽正式結束,作文做好姓名密封以後,被送到了各個評委的桌上。
複賽作文一共只有220篇,評委人數卻有近20人,本來應該挺快的。但是因為要反覆交叉評審,每一篇被留下的和被淘汰的作文,都要經過至少四五個評委的審核,所以進度也是極慢的。
張潮第一次當評委,體會到了其中的難處。與上一世的「流水閱卷」不同,「新理念作文大賽」的很多選手從文字表達上來看,已經形成了較為鮮明的個人寫作風格,不能簡單用「好」或者「不好」來概括了。
不過令很多評委欣慰的是,這屆選手中明顯少了許多故作深沉、故作叛逆和故作憂傷,文字樸素、內容真實的作文占據了主流。
當然,爭論總是不可避免的
「你看這個肯定是離題了呀,這個開頭——『我熟悉的不是農民,而是農民工』。農民工本質上是工,而不是農,他把自己的勞動力作為商品在城市裡售賣獲得酬勞,與農民的生存方式完全不同。」
「你懂什麼『農民工』?『農民工』從精神層面上來講,仍然是『農民』。他們遵循的是農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與老鄉們聚居,極度的節儉……所以這篇作文沒有離題,應該高分。」
張潮也看到不少讓自己「為難」的作文,例如一篇寫第一道題的作文,作者選擇以「假盲人」的視角續寫材料,寫了一篇懸疑故事,直到最後一刻「我」摘下墨鏡,才真相大白。
故事寫得不錯,但是「假盲人」算不算「盲人」視角?張潮選擇給了高分,但是其他評委卻將之淘汰,兩人之間不免又是一番口舌。
類似的爭論,幾乎貫穿了整個評審過程。沒有了高考特招以後,評委室里,也沒有了各個高校派來的「督戰員」,評審的氛圍輕鬆了許多,大家也更能夠暢所欲言。
休息的間隙,趙常田對於華道:「吵成這樣的評審現場,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於華笑道:「這才是真的在評選作品嘛!趙老師,你不覺得張潮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嗎?這一屆的學生,真有種讓我看到中國文學未來的感覺。」
畢飛雨道:「我以前在農村,我知道如果一塊地化肥農藥用多了,就會板結,上面的作物也會被『燒死』。這時候要狠不下心來,把板結的那一層搗碎、犁爛,把下面的新土翻上來,那這塊地就廢了。」
另一個評委打趣道:「你說的是種地嗎?」
趙常田聽著評委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只能苦笑,卻無言以答。
到第二天中午,所有獎項終於塵埃落定,一等獎沒有空缺,但是人數從過去的20多近30人,銳減到了10人。名單揭曉以後,張潮竟然從中看到了一些上一世他頗為熟悉的名字:
雙學濤、鄭直、班於、朱一葉、張宜微、龔婉瑩……
張潮茫然了:除了張宜微,其他人參加過「新理念作文大賽」嗎,完全不記得啊。
雖然這些人有的還是高中生,有的已經是大學生了;有的是一等獎,有的是二等獎——但是在張潮上一世的記憶里,他們中最早的也要到2010年以後才會踏上文學道路,怎麼在2005年扎堆出現了?
一屆比賽湊齊「鐵西三劍客」是什麼鬼?
到底是他們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就參加過「新理念作文大賽」,只是沒有得獎;還是因為新理念作文大賽褪去了喧囂,他們才願意參賽?
真相已經不得而知,但是既然已經把選拔出來了,張潮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在10幾年後,他們可都是文壇上響噹噹的「80後」中堅力量啊!
下午的頒獎典禮,沒有了名牌大學招生老師扎堆,但是報導的記者卻堪比爭議極大的上一屆還多——基本都是衝著張潮來的。
頒獎過程倒頗為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清,記者們象徵性地拍了幾張照片以後,就把目光盯緊了坐在評委席末尾的張潮,個個躍躍欲試。
張潮當然不會蠢到這時候來搶自己老師也是評委會主任於華的話筒,所以坐得穩如泰山,頭都不抬一下。
於華則代表本次大賽的評委講話了:「其實很多人勸我不要來,說『新理念作文大賽』名聲都『臭了』,你來也要跟著臭。但是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來,不僅我要來,我還要把張潮也拉過來,讓他聞一聞,到底是『臭』還是『香』——畢竟是他造的『孽』嘛!」
一番話讓現場多了許多笑聲。於華接著道:「但這一次做評委,來滬上以前,沒有人請我吃飯,沒有人向我打聽複賽的題目是什麼,沒有人提前把誰誰誰的文章給我讓我看一眼……這些統統都沒有,我突然就覺得這個評委會主任做得很安心。
現在的『新理念作文大賽』,一不能特招,二不能加分,三在張潮來做評委前,連報導的媒體都沒幾家。可就是因為把這些名和利都剝下來了,露出了它的本質——寫作。
去年初賽的數量是40多萬篇,今年只有不到5千篇,我其實非常感謝決定不參加的那幾十萬同學以及他們的家長——畢竟海底撈針,一定會有很多很多遺憾。你們不參加大大降低了我們評委的負罪感。
複賽200來篇作文,評完一等獎二等獎,還有沒有遺珠?我作為評委會主任,負責任的講——肯定有,但不多。我可以向大家保證,這是我經歷過的,爭論最激烈、交叉審核最頻繁,但評委精神狀態最放鬆的寫作比賽。
『新理念作文大賽』只要保持這樣的勢頭,它就還是一個值得我們青少年作者信賴的平台,就還是一片培育新生代作家的沃土,我就還願意來當這個評委——不過這個主任我就不當了,TMD太累了!」
小禮堂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然後是《新芽》的領導發言,不過他們都知道記者們壓根不關心,所以很快結束了,迅速把話筒交給了張潮。
張潮接過話筒,面對滿眼饑渴神色的記者,平靜地開口道:「有人說我是青春文學的『伏地魔』,有人說我是吃不上飯就把鍋砸了。但這口鍋,本身是破的、爛的!
我過去做的,其實不是砸鍋,而是把蓋子揭開,讓大家看看裡面的洞長什麼樣。我今天做的,也不是要補鍋,因為與其補鍋,不如另起爐灶,另架新鍋。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將與《新芽》雜誌一起辦的副刊,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年輕人的副刊——《青春派》。這份雜誌,將只接受不超過22歲的作者投稿。就連我這個主編都是臨時的,22歲,我也下崗。
它將永遠不會被某一些作者或者某一個主編所『霸占』,它屬於每一個真正熱愛文學的年輕人。
我們希望所有人,通過《青春派》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屬於年輕人的世界,沒有那麼多自怨自艾的愛情,沒有那麼多顧影自憐的頹廢,沒有那麼多名牌首飾和衣服鞋子,也不再只屬於北上廣——
它可以有土地剛剛施完肥後的糞臭,可以有礦山煤窯終日不停的黑煙,可以有時間凝固在機器停轉之日的破舊廠房;當然,也可以有鋼鐵水泥叢林裡無處安放的靈魂,可以有海邊咸腥不息的大風,可以有小縣城局促不安的生活……
我始終堅信,只要有一個合適的平台,中國何止有一個張潮?這次的大賽,我就看到了很多具有這樣潛質的作者。今後,新理念作文大賽的獲獎者,可以成為《青春派》的簽約作者;
而《青春派》,也會廣泛接受所有符合年齡要求的年輕人的投稿,並且邀請其中出類拔萃者,參加下一屆新理念大賽!我也將從第一期雜誌開始,連載我的長篇小說新作——《大醫》。
作家不可能永遠年輕,但文學,永遠需要年輕人。」
張潮說完話,望向台下,沒有去看那些記者,而是看向那些獲獎的作者。他們幾乎每個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仿佛要把張潮的靈魂刺穿。
趙常田、李啟剛和張潮都明白:「新理念作文大賽」,真正涅槃重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