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沒太陽,天有些陰,起風了,雨還處於似下未下階段。
在漫長的酷暑季節里,此時算得上難得的愜意間隙。
李三江靠在藤椅上,左手夾著煙,右手托著茶缸,牆壁上用木箱包裹的老式收音機正播著新聞。李追遠坐在他旁邊,低頭吃著西瓜。
新聞里,正播著中東局勢。
李三江坐起身,將菸頭塞入裝著水的健力寶罐子裡後,又拿起罐子晃了晃。「太爺,吃瓜。」
「你吃吧,太爺嘴不饞。」「瓜不甜。」
「哦,好。」
李三江笑吟吟地拿起一塊瓜,還以為是曾孫故意騙自己吃呢。結果咬了一口,當即罵道:
「喪良心的,我讓他給我選個好的,他敲來敲去,居然給我選個孬的。那個,剩下的這些,待會兒拿給潤生吃去。」
「潤生哥他們有。」
「有多少都不夠他們吃的,以前就一個潤生吃得多,現在壯壯飯量也被帶起來了。」「彬彬哥最近在動腦子吧。」
那天早上,自己將一整本數學題遞給譚文彬時,雖然自己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空氣停滯了足足半分鐘譚文彬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忍下了。
不過,那本數學題,他一開始就丟那兒,壓根沒看。
等跟著潤生開始器具學習,李追遠也專門抽時間講了些看相算命的基礎後,譚文彬這才意識到:有些你想逃避的,會一直在人生路上等著你。
他原本以為自己開啟了一扇嶄新的大門,可等真的進去後,才發現這扇門是和高考共用的。換做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學個撈死倒居然也要先過數理化。
不過,長篇大論的道理灌輸,確實比不過一次去死倒家做客吃頓飯。他終於把那本數學題拿起來,開始做。
他學習成績本就很一般,這題出得又比較難,所以他做得很慢,可至少沒再放棄。這也就導致他最近的飯量激增,他很開心,覺得自己這是在長腦子。
「話說,那邊怎麼還在打仗。」李三江拿起旁邊帕子擦了擦手,「記得剛建國那會兒就在打了,那時候村里還掛橫幅寫大字,支持聲援他們、反對帝國主義。」
「嗯,好像是打了很久了。」
新聞播放結束,開始進入下一個節目,男女主持人開始聊天,講起了讀書。
男主持人舉例說,有個民族對知識很尊重,大人會在書上塗抹蜂蜜,孩子翻書看時就會覺得知識是甜的他還說尊重知識與科學,才是這個民族流浪兩千年依舊生機勃勃的原因。
女主持人聲情並茂地附和,讚揚它不愧是世界公認的最聰明民族李三江用蒲扇柄撓了撓脖子,說道:「不對啊?」
「啊?」
「小遠侯啊,你說,一個最聰明的民族,是怎麼做到還能流浪兩千年的?」「太爺你說得對。」
這時,阿璃從樓梯處走了上來,手裡端著一個大碗。聞到中藥味,李追遠知道,自己該喝藥了。
從阿璃手裡接了過來,放在面前,拿起勺,開始一口一口地喝。
早前自己僅僅是流鼻血時,劉姨給自己煎的藥比較溫和,自從瞎了後,這藥性就強烈多了,連味兒也苦得令人發麻李追遠也只能一邊喝一邊勸慰自己,良藥苦口。
李三江笑眯眯地看著女孩,不住點頭
將藥喝完後,李追遠跟李三江打了聲招呼,就領著阿璃回到自己房間前,他先走了進去,拿出三瓶奶。李三江這陣子賺了一大筆,牛家三家出喪,都請了他去坐齋。
原本在聽聞牛家仨兄妹幾乎同一段時間都死了時,他心裡是有些惴惴的,總覺得是因為自己上次的冥壽沒辦好。可一來這仨兄妹在村里本就名聲不好,二來仨兄妹家人最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人死前想著弄死他好趕緊解脫,可等人死後,他們這些小輩就害怕起來,生怕步了後塵。就趕忙都來請李三江去坐齋,紅封也給得很豐厚。
李三江就去了,齋事在同一天,一天趕三家活兒,這錢掙的,那叫一個舒坦。然後,馬上給自己曾孫一下子買了好多吃的喝的。
李追遠屋裡,零食是成櫃放,飲料是成箱擺。
要不是他及時阻止說夠了,怕是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和村里張嬸競爭開小賣部了。這奶李追遠並不愛喝,就帶一點點奶味,主要還是糖精味兒。
不過,阿璃第一個收藏箱,已經擺滿了健力寶,現在剛開啟第二個箱子,自然得放點新的東西。男孩女孩各自拿著飲料,坐在藤椅上
上午已經下過棋,下午就不玩了。
李追遠低著頭,面朝著空無一物的小桌面,看起了書。
他眼睛現在依舊看不見,卻仍然可以看書,書念過後,就都存在了腦子裡,現在正好可以重新翻出來,反芻。阿璃應該是知道男孩在做什麼,像以前那樣,貼著他坐。
每次李追遠在心裡「翻頁」時,都會習慣性「看」向她,她也會抬頭回眸,兩個人進行著並不存在的目光交匯就這樣看到黃昏,天色漸暗。
劉姨喊道:「吃晚飯啦!」
李追遠起身,輕輕伸了個懶腰,這樣的「看書」方式也挺好,不用擔心亮度不夠傷眼睛。下樓吃飯,柳玉梅開口道:「明兒早我和阿婷會帶著阿璃出去一趟。」
李三江聽到這話,剛拿起的筷子直接滑落。「爭取後天晚上回來。」
李三江將筷子撿起,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舒了口氣。潤生說道:「沒事,我來做飯。」
李三江罵道:「讓我們大家跟著你吃香啊?這兩天煮粥就著小鹹菜先湊合著,正好清清胃。飯後,阿璃進屋洗澡,柳玉梅對李追遠招了招手。
李追遠沒反應。
柳玉梅這才反應過來,喊道:「小遠,你過來一下。」
「來了,奶奶。」 「喝茶不?」
「奶奶,剛吃完飯喝茶對腸胃不好。」「無非是找個說話的由頭。」
「那您說。」
「按理說,我現在是不該帶阿璃離開這兒的,可明兒個日子特殊,又不得不走這一趟。」「奶奶,這是您的家事,還有,阿璃也確實應該去的。」
「你是猜出來我們明兒要去做什麼了?」「怎麼可能。」
「呵呵,要不是你眼睛還沒好,本該帶著你一起出去轉轉的,但估摸著你現在應該也沒這個心情。」「奶奶,您不用顧慮我。」
「行了,就這樣吧,阿婷會把明後日的藥提前煎好,你記得按時吃。」「嗯,我會的。」
李追遠往回走,經過潤生和譚文彬身邊時,停下腳步。
潤生將一個小板凳送到李追遠身後,譚文彬則扶著他坐下。電視機里正放著電視劇《陳真》,主演是梁小龍。
潤生一邊看一邊在扎紙,譚文彬則在做題
李追遠聽到了筆在演算紙上「唰唰」的聲音,不由說道:「彬彬哥,你待會兒去我房間把檯燈拿下來用吧。」「好。」譚文彬點點頭,沒客氣,反正小遠現在也用不上。
潤生晚上喜歡把電視挪到屋外壩子上,一邊幹活兒一邊看,這樣方便清掃。屋外有個杆子,吊伸出一個燈泡,亮度是夠的,但角度不夠好
潤生問道:「阿璃她們家明天出門做什麼?」「不知道,應該是有事的。」
其實,李追遠大概猜出來了,柳玉梅應該是去給阿璃父母掃墓的。他很早就看出,秦叔和劉姨不是阿璃的親生父母,只是掛了個名義。「小遠,那你明天就有空嘍?」
「沒開學呢,我哪天沒空?」
譚文彬小聲嘀咕:「開學了你也有空。」
「我白天去送扎紙時路過鎮集,發現那裡有人搭了個小台子在說評書,下面聽的人不老少呢,我問過了,明兒也在,小遠,我明兒帶你去聽吧。」
「好呀。」
李追遠不想拂了潤生的好意,他也是在為看不見的自己努力找樂子。
翌日清晨,李追遠特意起得很早,但等下樓走到東屋前,還是摸到了門上的鎖。柳玉梅她們,應該凌晨就走了。
走得早,也是為了能回得早。
李追遠乾脆摸了一張板凳,在壩子上坐著。
「啊,小遠,你醒得可真早。」潤生揉著眼下了桌,「我去做早飯。」
「潤生哥,我們去鎮上吃吧。」
「那成,我去把方便麵擺灶台上,這樣大爺起了可以自己煮麵吃。」潤生走進廚房後又很快跑了出來,把譚文彬拍醒,催促道,「起來洗漱了,我們去鎮上。」
譚文彬打了個呵欠,雖然沒睡飽卻也點點頭。
簡單整理後,潤生騎著三輪,載著李追遠和譚文彬前往石南鎮上。
早餐店門口鋪了好些張桌子,三人特意選了最偏的一桌,因為潤生要抽香菸。李追遠要了三碗小餛飩,三屜小籠包。
本來李追遠要多叫些的,卻被潤生制止了。
等餛飩和小包子背端上來,李追遠關心地問道:「潤生哥,這麼點你吃得飽麼?」「小遠,你瞧瞧這是啥。」
李追遠手裡被潤生塞了一個乾乾硬硬的片狀物,摸索時可以感知到粗糙和小孔。「饅頭片?」
「嘩啦啦。」潤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嘿嘿,我帶了一大袋,正好可以泡餛飩湯里。」「潤生哥..」
「小遠,你吃你的,我嘗嘗鮮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飯量多大,哪能在外頭店裡放開了吃,那不是敗家麼。」
「給我也來點。」譚文彬伸手抓了一把,放過去,他大概會豪邁地說「隨便吃我請客」,現在他不會了,因為以前不熟,現在是好朋友。
李追遠用力咬了一口乾饅頭片,沒咬動,最後還是放進碗裡泡著。
旁邊,潤生咬得嘎嘣脆,期間還和譚文彬一起,又跟老闆續了一碗湯。「呼..舒坦。」
「嗝兒..」
倆大肚漢吃完後,各自拍著肚子,他們應該是把上衣起來了,因為這聲兒聽得很悶脆。「喲,還有麼,給我也來一片。」
李追遠耳朵微動,他第一次聽到播音腔的南通話。「還有兩片。」潤生拿起來遞給他。
「好,夠了。」
那人端著一碗麵或者餛飩在同一桌坐下,然後扭開一個蓋子,空氣里很快瀰漫出腐乳的味道,還有些許辣味。譚文彬嗅了嗅鼻子,問道:「你這腐乳怎麼是這個色兒的?」
「我這是川味腐乳,加了辣椒的撒。」又是一口播音腔四川話。
「咦,你是昨兒個台上說書的那個。」潤生一拍額頭,「你那長袍子沒穿,我都認不出你了。」「嘿嘿,你們今兒來聽說書啊?」
「那可不,特意來的。」
「喲,那可是尊客。就是現在開場還早,你們要是願意給我點杯茶水,等我吃了早飯就給你們仨開始說。」「好啊。」李追遠答應了。
那人早飯吃完了,說了聲:「請。」
三人跟著他來到台子下,台子很粗糙,就幾個柜子搭了個小台,後頭掛著兩面帆。
潤生中途去小店裡買了瓶礦泉水,回來時見李追遠拿出錢,遞給了說書人,說書人笑著接下了。潤生這才意識到,點杯茶的意思是給點小費,而不是傻乎乎的真去買瓶水。
這錢其實不多,也就兩罐健力寶的錢。
說書人沒上台,而是在下方自己擺的木長凳上一坐,與李追遠三人面對面。
他先做了個簡單開場白,介紹自己是個跑江湖混飯吃的,姓余名樹,初到貴寶地,為交朋友為漲見間為一口飯。接下來,他就開始講起評書,講的是秦王李世民虎牢關前大破竇建德。
因聽眾是三個年輕人,他就沒用南通話而是用的普通話,故事講得抑揚頓挫、精彩紛呈,還兼了段口技。潤生和譚文彬聽得很入迷,不時拍手叫好。
李追遠一邊跟著鼓掌一邊心裡驚疑,這是哪路大師跑江湖體驗生活來了?
這人分明不是本地的,卻能到一處新地方馬上學會當地方言,而且嘴皮子功夫那是真瓷實。雖說當下傳統文化市場正遭遇著嚴重萎縮與低迷,但怎麼都不至於讓這樣一個人江湖流浪。
故事的潮點在李世民率玄甲軍反覆衝擊竇建德中軍,尾聲落在李世民得勝還朝,受封天策上將。故事精彩,演繹精妙,大夏天的,像是吃了一大塊冰鎮甜西瓜,從頭到腳一陣酥爽。
雖然看不見,卻讓耳朵得到了一段真正的享受,而且還是面對面的小包場,這錢,花得值。李追遠再次將手伸進口袋。
「別了,茶水給過了,都是沒上班掙錢的,哪能再收你們的賞;再說了,不是已經賞過倆饅頭片兒了麼?」「講得真好。」李追遠由衷道。
「謬讚了,你這孩子,眼睛沒大事吧?」「會好的。」
「那就好,叫什麼名字?」「李追遠。」
「李追遠,李追遠,是一直姓李麼?」「不然呢?」
譚文彬意猶未盡地問道:「能再講一段麼?「講不動了,得留著正午開正場。」
譚文彬點點頭:「那我們等著。」
「哎,那可不用了,中午講的也是這段,就是多注了些水,講了講李唐朝堂上的李淵李建成,再嘮一嘮洛陽城裡的王世充,不聽也罷。」
「那真可惜,那晚上呢?」
「一樣的是這一段,水更多了些。」譚文彬:「..」
「出來混口飯吃的,肚子裡的貨就這麼多,哪能一咕嚕全掏出來呢,再說了,這地兒也鮮有人能一天聽幾場的,有這閒工夫的,一般也沒錢。」
李追遠好奇問道:「余師傅,你是哪裡人?」「孩子,你是問我老家?」
「嗯。」
「我老家可真說不上來,爹媽走得早,自己打小就沿著這長江,從山城至荊楚再到這入海口,一年四季來回溜達。按這麼說,我老家,應該是在這江上。」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意,似乎聽到一個很有趣的回答,但心裡卻默默沉了下去,因為他曾在柳玉梅那裡,聽到過一個相似的回答。
「天色還早,那我就再給你們講一段嚇人點的小故事。」「好啊,好啊。」潤生鼓掌。
「我喜歡聽這個。」譚文彬激動地握拳。余樹開始講起來了。
剛起了個頭,李追遠就聽出了不對勁,背景在明末清初,主人公是個書生,坐船進京趕考途中船翻了落水,被一白姓娘子所救,書生對其傾慕,稱呼其為白家娘娘。
不等對方繼續講下去,李追遠就捂著眼睛吸了口涼氣:「潤生哥,彬彬哥,我眼睛好疼,帶我回去喝藥吧。」
要是其它事兒,他們倆現在肯定是不會走的,但涉及到小遠的眼睛,倆人當即不敢耽擱,和那余樹道別後,馬上背著小遠坐上三輪車往家趕。
回去路上,面對潤生和譚文彬關切地詢問,李追遠選擇說出自己的顧慮。「哥,我眼睛不疼,我是懷疑那人身份。」
都已經講到白家娘娘了,再說下去就必然會出現死倒,然後潤生和譚文彬面色就會發生變化被對方瞧出。這也是李追遠裝眼睛痛提前離場的原因。
聽完李追遠講述後,騎車的潤生發出一聲感慨:「這是遇到同行了。」
譚文彬則愣了好一會兒,疑惑道:「咱們這一行的人,都這麼多才多藝的麼?」潤生回了句:「你也有才藝,你會扎紙。」
譚文彬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哦。」
潤生和譚文彬雖然很意外,卻沒被嚇到,一是他們沒經歷過白家娘娘的事,二是他們也不清楚柳玉梅的真正身份。前者涉及到亮亮哥個人隱私,後者涉及秦柳兩家的秘密,李追遠不方便擅自講出。
回到家後發現太爺並不在,灶台上的方便麵倒是被下著吃了,應該是出門去了。三人繼續做各自的事,李追遠繼續「看書」,潤生看電視,彬彬做題。
午飯時,太爺也沒回來,潤生煮了粥。
晚飯時,太爺還是沒回來,潤生又煮了粥。
雖說吃粥也挺好的,但由奢入儉難,劉姨不在的日子,大家生活質量嚴重下降。
而且,少了劉姨那一聲聲「早中晚」開飯了,李追遠都覺得自己生物鐘都有些紊亂。
晚上扒拉粥時,譚文彬懷疑道:「嘿,提議喝粥的是李大爺,不回來去外頭打牙祭的也是李大爺。」太爺沒回家,大家倒是沒怎麼擔心,因為平日裡李三江經常被留下來吃飯喝酒
寧靜的夏夜晚上,潤生和譚文彬繼續追著《陳真》。
李追遠坐在旁邊,做著睡前眼保健操,等做到按太陽穴輪刮眼眶時,遠處村道上,傳來了汽車聲和摩托聲。
譚文彬像是被電擊到了一樣,一個翻身,從電視機前坐到了放著作業的小桌前,「啪」的一聲,打開檯燈,即刻切換進冥思苦想做題法相。
潤生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咋了?」李追遠猜測道:「彬彬哥,譚叔叔來了?」「嗯!」
他認得自己親爹的摩托車聲,打小在家偷看電視時,一聽到這聲音馬上就關電視去做作業。
只是,等呀等呀,也沒見摩托車開過來,更沒見人走上壩子
潤生疑惑道:「你爸不要你嘞?」「你爸才不要你了。」
「我爸本來就不要我了。」「艹,你作弊。」 頓了頓,
譚文彬補了聲:「對不起。」潤生笑了:「呵呵呵。」
譚文彬站起身:「我爸不是為我來的,小遠,潤生,想要去看看不,可能村里又出案子了。」潤生搖搖頭:「不去,GG之後,精彩馬上繼續。」
「我陪你去吧,彬彬哥。」「好嘞,咱們走,小遠。」
譚文彬牽著李追遠的手走了出去,經過張嬸小賣部時,譚文彬問了聲先前經過的汽車摩托往哪兒去了。張嬸正在嗑瓜子,瞥了西北面一眼,說道:「朝著以前大鬍子家去了。」
去大鬍子家路上,譚文彬有些擔憂地問道:「小遠哥,你說我爸他們去那裡幹嘛,難不成事情被發現了?」「不知道。」李追遠搖搖頭。
要出事露馬腳,也該是那車死去的水猴子身份暴露了
好幾輛警車和摩托停在大鬍子家外面,警察人手一個手電筒在照著。
不過現在應該照不出什麼,魚塘已經被填了,上面這一大塊地也都被種上了樹苗。「咦,小遠哥,我看見李大爺,他在壩子上。」
「我太爺沒事吧?」
「沒事,沒被戴銬子,李大爺還在抽著煙呢。」「彬彬?是彬彬麼?」
「是我,趙叔。」
「呵,你怎麼在這兒呢?」
「我親戚家在這兒,我住他家玩呢。」「行,我去喊你爸。」
「趙叔,幫我跟我爸說,小遠和我一起來的。」「哦。」
不一會兒,譚雲龍就走了過來。「爸!」譚文彬熱情揮手。
「邊上去。」譚雲龍無視了自己兒子,來到李追遠面前,小聲道,「上頭來了人,上午我們派出所去接了你太爺,中午一起吃了飯,下午一起去了幾個地方,西亭鎮,石港,都是你太爺撈過屍的地方。」
「叔叔,是什麼人啊?」
「這我不清楚,但應該不是搞刑偵的。」「我太爺有事麼?」
「沒事,就來了解了解情況,當個嚮導,講講當時發生的事,這房子和四周這些地,也都在你太爺名下是吧?」
「嗯。」
「放心吧,沒什麼事,快收隊結束了。」「謝謝叔叔。」
「謝什麼謝,不是辦案,也不牽扯什麼保密條例。」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好了,辛苦大家陪著跑了一天。」
緊接著,李追遠就聽到自家太爺和那人的對話:「大爺,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應該的,應該的,配合工作嘛。」
「您早點回去休息。」「你也是,呵呵。」 這聲音,是余樹。
「喲,小朋友,你怎麼也在這裡?」余樹發現了李追遠。李追遠反問道:「咦,說書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啊?」「中午場沒什麼人來聽,我就收了攤子,出來做兼職了。」余樹說著在李追遠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摸了摸李追遠的頭:「小朋友,你家在這兒麼?」
李三江這會兒散完煙走來,瞧見這一幕,馬上道:「這是我曾孫,呵呵,這棟房子以後就是他的。」「你曾孫?」余樹顯得很詫異,「親的?」
「當然,我遺囑寫的都是他的名字。」
「哦,是麼,挺聰明的孩子,我很喜歡。」「那可不,我家小遠侯聰明著吶。」
「好了,李大爺,我要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喝酒。」「好說好說。」
譚雲龍主動走向余樹,問道:「明天還有什麼安排麼?」
「沒有了,這裡沒什麼事,很乾淨,我明兒就走了,辛苦你了,譚隊。」「我只是服從命令。」
大鬍子家這邊警察們已經散場了,李三江帶著倆人往家走,路上,李三江不停抱怨著今天莫名其妙的,上午就被警車請去派出所,下午一連趟跑了好幾個地方,最後居然村兒里來了。
不過,倒不是完全沒收穫,臨了那人還塞了一條煙。
李追遠一邊聽著一邊在思索那位說書先生的身份,顯然,說書先生才是他的兼職,可能把兼職水平玩成那樣,也真是罕見。不過,退一萬步說,對方既然能和警察在一起做事,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壞人。
自己這裡,也就不用擔心了。
回到家裡壩子上,潤生還在一邊扎紙一邊看電視。李三江走過去敲了一記毛栗子,潤生也只是笑笑。
譚文彬坐下來,很熟練地拿起藤條開始扎紙,同時懊悔道:「早知道我就把作業本帶著一起去了。」李追遠剛欲上樓,耳朵動了動,小聲道:「彬彬哥,快回去做作業。」
?
嘴巴里還在發出疑惑聲,可身體卻因慣性丟下手中活計,又是一個側翻,坐到小書桌前,拿起筆,表演思考。
很快,譚雲龍走上壩子。
譚文彬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嘴角默默勾起。
誰知譚雲龍走過來,對著他後腦就是一拍,罵道:「你在糊弄鬼呢!」譚文彬很委屈,心道:爸我這麼努力學習你怎麼還誤解我?
「啪!」
下一刻,譚雲龍按了開關,檯燈亮起。譚文彬;「...」
潤生把電視搬到屋外看,借著電視機的光夠幹活了。
譚文彬習慣陪著潤生在旁邊寫作業,不過因為小遠把檯燈借給自己了,他就不再開上面杆子上的燈泡了。所以,他剛剛在他爸視角里,是幾乎在一片漆黑下做著作業。
譚雲龍提來了一袋子東西,放了下來,是他妻子特意弄來的一些偏方藥。他仔細篩選過了,無毒。
「小遠,剛剛忘記把這些給你了,你看著吃一吃。」
「嗯,謝謝譚叔叔,我眼睛快好了,到時候還得請譚叔叔帶我去報名上學。」
「這是當然,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就去,那邊學校也說了,你什麼時候去都可以,看你心情。」「嗯,好的,譚叔。」
譚雲龍轉身,準備走之前,還是在兒子面前停下,拿起小書桌上的作業本,翻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解題過程。「爸,這是小遠給我出的題。」
「嗯,好好學。」譚雲龍放下本子,摸了摸兒子的頭,走了。潤生每晚都會把電視台看下班
等電視機上出現彩色固定屏後,他關閉了電視,回頭看見譚文彬居然還在做著題。「你還不睡?」
「你先睡吧,我再做會兒。」「哦。」
潤生洗洗睡了。
早上醒來時,發現隔壁圓桌上沒人,扭頭一看,發現譚文彬趴在小書桌上睡得正香,手裡還握著筆。潤生走到小狗籠子前,摸了摸它的狗頭
小黑狗睜眼看了他一眼,繼續翻身睡覺。潤生嘀咕道:「沒用啊。」
李追遠醒來後,除了下來吃粥,其餘時候都坐在二樓露台。
他已經連續「看」了好些天的《柳氏望氣訣》和《秦氏觀蛟法》,他覺得自己在眼睛不能看的前提下,說不定能對風水之術產生新的理解。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這些天的反芻,他弄明白兩件事,一是那些「瞎子」形象算命的,普遍不靠譜:二是一定要保護好眼睛。今晚,李追遠在外頭等了很久,沒等到柳玉梅她們回來。
聽到樓下潤生哥的電視機發出沒台的「嗶」聲,李追遠也走進房間,做了一遍眼保健操後,躺下睡覺一覺醒來,再次習慣性睜開眼,側頭看去。
他看見一身白裙頭戴簪花的女孩,很是端莊地坐在那裡。
第一反應是,她還是那麼好看。然後就是:
哦, 我眼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