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彼岸寺
隨著袈裟骷髏話音落下，眼前的灰迷霧仿若受到某種強大力量的驅逐，瞬間向兩旁退散開來。
緊接著，一股強盛刺眼的金光洶湧而至，郁自然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待眼睛稍稍適應這光芒之後，他抬眼望去，不禁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面前矗立著一座龐然無比的浮屠巨塔，它斜插於天地之間，仿若連接著塵世與上蒼的通天橋柱。
那浮屠巨塔分為三層，每層都猶如一個巨大的經筒，筒壁之上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經文，每一個文字都閃爍著淡淡的佛光，似在訴說著無盡的佛法奧秘。
三層的經筒緩緩自轉著，轉度不均，伴隨著低沉的隆隆響，仿若大地深處傳來的古老嘆息。經筒壁上有著佛像浮雕與鑲嵌的佛珠，佛像莊嚴肅穆，佛珠散發金光。
整座浮屠塔散發看厚重的遠古氣息。
而這浮屠塔正下方，矗立著一座與浮屠塔相較，毫不起眼的寺廟式建築，其中梵音陣陣。
正是那「彼岸寺」！
「此乃是古佛之『淨世浮屠』。施主，請隨我來。」袈裟骷髏抬頭看了一眼那浮屠巨塔，便引著郁自然朝著寺門緩緩降落下去。
寺廟前，跪伏著無數的骷髏修者，數量多的根本看不到邊際，與之前所見到的那些一般，口中誦經之聲不斷。
這寺廟看起來雖然並不宏偉，甚至有些殘破，但來到寺門口時，寺門像是巨獸的大口，高逾百丈，門上鐫刻著無數的佛印符文，這些符文閃爍著幽微的佛光，如同星河流淌。
袈裟骷髏輕頌佛號，寺門緩緩洞開，一股濃郁的檀香混雜著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
佛門淨地，怎麼會有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踏入其內，梵音更是貫耳。
他看到有些骷髏正在拿著刀刃剔除骨骼上的些許殘肉污血，骷髏臉依舊可見其痛苦非常。
「罪過，罪過。」袈裟骷髏看到，搖搖頭，口中嘆著，引著郁自然一路前往大殿。
「施主，主持正在講法，請在此稍候。」袈裟髏於大殿前與郁自然說道。
郁自然點點頭，也是佇立靜待。
不多時，那仿若黃金鑄就的骷髏住持緩緩走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散發著淡淡佛光。
「阿彌陀佛。施主渡得苦海而來，可喜可賀。」
住持的聲音如同洪鐘，在大殿中迴蕩，震得郁自然耳膜微微發顫。
郁自然恭敬地行禮：「晚輩郁自然，見過住持大師。方才一路行來，聽聞貴寺佛法獨特，心中滿是疑惑，還望大師解惑。」
住持微微點頭，空洞的眼眶中似有幽光閃爍：「施主，你身處塵世，猶如在夢幻泡影之中徘徊。你看這世間眾生，皆困於血肉皮囊，此血肉者，乃是原罪之基。此非貧僧無端之論，實乃依據佛法妙諦，對世間萬象參詳後的徹悟。」
郁自然皺眉問道：「大師，血肉乃父母所予，天賜之體，為何成為原罪？」
住持雙手合十，寶相莊嚴，緩緩說道：「施主，佛法云：「諸行無常，
諸法無我。』血肉之軀雖為生命之載體，卻也是諸般煩惱和業障的滋生地。
血肉賦予我們感官，使我們能感知外界，然此感知卻易被欲望所染。
口腹之慾，令我們追逐五味，不知節制，從而陷入對物質的貪求：耳目之欲，使我們沉溺於聲色，心隨境轉，迷失在虛幻的表象之中。
這一切皆因我們對血肉之軀的執著，而這種執著恰似無明之幕，遮蔽了我們本具的佛性，使我們在生死輪迴的苦海中漂泊，不得解脫。」
郁自然心中一動，反駁道：「大師，七情六慾雖會帶來煩惱，但亦是世間生靈的本能，也可成為修行的磨礪。正如陰陽相生，七情六慾在修行者眼中，也可轉化為通往大道的助力。
3
住持輕輕搖頭，那金色的骷髏頭在昏暗中似划過一道冷峻的佛光：「施主，你只見其一，不見其二。七情六慾雖是本能，但在凡俗的認知中，卻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妄念。
我們因對生的貪愛而恐懼死亡，因對事物的執著而嗔怒他人，因無知而陷入痴愚的境地。這些情感如同亂麻，纏繞著我們的心靈，使我們遠離了清淨自在的本心。
真正的修行，不是在七情六慾中尋找平衡，而是要超越它們，認識到它們的虛幻不實，從而達到無我的境界。」
「哦？那敢問大師，如何捨棄血肉？」
「拔舌挖眼、剝皮剃肉。"
「大師，此捨棄血肉之法，酷烈非常，這與慈悲的佛法如何相符？」
住持神色平靜，仿若古井無波，徐徐答道：「施主，此中蘊含著至深的慈悲與智慧。所謂拔舌挖眼、剝皮剔肉，非是殘忍之舉，而是一種對自我的大破大立。
從佛法的角度看，舌、眼、皮、肉，皆為色相的一部分，是我們執著於自我的象徵。
拔舌挖眼，是要斷除我們對色相的貪戀，讓我們不再被感官所迷惑：剝皮，是去除我們對這具皮囊的執著，認識到皮囊之下的本質；剔除全身血肉，是在痛苦中覺醒，如同鳳凰涅，通過捨棄外在的束縛，回歸到靈魂的純淨狀態。
這一過程雖看似痛苦，卻是通向解脫的必經之路，猶如渡河之舟揖，雖歷經風浪顛簸，卻能將我們送至彼岸。"
住持雙手抬起，莊重肅穆，聲如洪鐘：「但若心念不淨，污穢血肉再生，此乃修行未臻圓滿的表現。這就需要不斷地刮骨，剔除再生的血肉，再次將血肉獻佛。這一過程如同打磨明珠，每一次的刮骨都是對靈魂的一次淨化，直到心中的雜念被清除乾淨。」
「那長生——..—？」郁自然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住持揚起手，攤指向下方跪伏著的僧侶信眾：「施主已然親眼所見，我佛慈悲，脫離血肉苦海之後，自可得取長生。」
郁自然一震，眼中的懷疑散去，顯然是被說動了，但似乎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略有掙扎，「大師至理，我需時以悟之。」
住持看已達到效果，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佛緣不可強求。可先於寺中住下，徐徐感悟佛道。待佛緣一至，自會皈依我佛。」
郁自然恭敬地應道：「多謝大師。」
待郁自然被帶下去之後，住持身形一閃，來到了「淨世浮屠」之下。
浮屠塔內，一猩紅無比的血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血腥之氣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
其中翻滾著的，是由無數僧侶信眾，活活剃刮下的血肉精華。
住持骷髏之身踏入其中，只見血肉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包裹住他的骨架。
翻滾之中，似要凝聚出人身！
然而，隨著血肉的凝聚，卻畸變形成了一個醜陋的血肉怪物。
它的身體扭曲變形，皮膚上長滿了瘤子和鱗片，四肢長短不一，頭部更是像一個畸形的肉瘤，眼晴凸出，嘴巴歪斜，散發著一股腐臭的氣息。
住持瞪大了空洞的眼眶，發出不甘的怒吼：「為何？為何我不能重塑法身？這《涅經》明明寫著『無相無我，捨身涅』，難道我理解錯了？不可能！怎麼可能會錯！血肉，沒錯！定然是血肉的問題，它們都太過腐朽了！我需要更新鮮的血肉！」
那怒吼聲在浮屠塔內迴蕩，帶著無盡的憤怒和絕望，卻完全被隔絕在內，不能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