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老者抬起雙手,乾枯的身軀里湧現澎湃的力量,似有一股傲然氣直上雲霄沖鬥牛。
「引!」
他吐出一個單字,拐杖懸空漂浮。
緊接著,無名老者雙掌猛然翻轉,掌心朝下用力一按。
大地止不住的顫抖,細碎的塵埃上下跳動,幅度極為細微,但卻極為迅猛。
轟隆隆,轟隆隆……
地面之下,似有巨獸甦醒。
同時,頭上天空出現厚重的黑雲,仿如億萬神兵憑空而降,直欲壓城。
下一剎那,延綿數千丈的電芒猶如狂舞的龍蛇,在雲層中翻騰。
轟!!!
雷聲炸響,姍姍來遲。
百丈長街懸滿異族屍體,中心處颳起呼嘯的巨大龍捲風。
站在風眼處,林銘雙眼微閉,仔細傾聽風雷奏響的樂章。
大音稀聲,過耳也入心。
他依稀感受到天地間的一抹玄奧。
寂靜與煩亂交織的中間點,存在著極為微妙的平衡。
林銘摒棄凝神,驚弦劍歸入鞘中,他的右手緩緩握住劍柄,擺出劍開青冥的起手式。
「老先生,借你招來的風雷一用。」
林銘嘴角微微掀起,食指輕輕敲擊驚弦劍劍柄。
當的一聲脆響,一道嘹亮響的劍鳴聲響徹十方,好似龍鳳交鳴,又如獅虎咆哮。
無名老者乾枯的眼眶閃耀璀璨金光,朗聲應答:「好說!想要多少儘管拿去,只要你承受得起。」
霎時間,風雲際會,雷電驚天,滂沱大雨嘩啦啦而下。
無名老者在雨幕中騰身而起,大笑道:「拿拿拿,儘管拿去,人族的後輩啊,不要跟老夫客氣。」
林銘利落頷首,唇齒翕動,吐出鏗鏘有力的言辭:「借了老先生的風雨雲雷,那就請您睜眼看好,我這一劍火候如何。」
言罷,他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一抹,鞘中長劍鏗鏘而出,化作一道銀白銳芒。
城門口,黃昏樓主臉色巨變,「這是什麼招數?」
伴隨著驚駭聲,他無暇顧及自身的顏面和尊嚴,飛快奔向城外遠處。
然而,只不過跑出去兩三步,黃昏樓主便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一寸一寸迴轉身體,語氣中透露著絕望:「人也能夠劈出這樣的一劍嗎?」
周圍的那些弦月樓成員還不知道自家樓主的確切意思,但他們能夠感受到黃昏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死暮之氣。
求生的本能在他們心中瘋狂咆哮:
跑跑跑跑跑……
一刻不要停趕緊離開此地,只要慢上一分,迎接而來的下場就唯有死!
那不是輕鬆的死亡,而是永恆的寂滅,是永無止境的酷刑!
就在這時,黃昏發出一生中最後的,最痛苦的,最崩潰的嚎叫:「我不甘心……」
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從他的身體內部傳來。
然後,黃昏樓主渾身上下遍布銀白色的細碎光芒,有的蜿蜒曲折宛如閃電留痕,有的縱橫交錯鋒銳異常仿如刀劍劈斬。
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
紫黑色的邪惡怪血從他那龐大的身軀中流淌出來,冒著噁心的泡泡,落在地面上,造成猶如火焰灼燒和化學腐蝕同時進行的詭異痕跡。
無名老者在城內猛的一招手,那滂沱大雨便在長街上匯聚成洶湧河流,向著城門口澎湃衝擊。
刷刷的流水清洗一切,很快,便抹去了黃昏樓主的殘餘痕跡。
弦月樓眾人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地上留下一塊巴掌大小的破舊黑布,似乎在昭示著他們的樓主究竟是何等的卑微。
然而,這些放棄身為人類尊嚴,甘願為異族賣命的非人之人來不及感嘆,更加來不及逃跑。
他們的身軀中線亮起一道璀璨的銀色光芒,和黃昏樓主遭遇的如出一轍。
下一秒,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
「……」
有人伸手,有人張口,有人垂首,他們只是想留下最後的一點痕跡。
但這依舊是一種奢望,天地仿佛都在告訴他們:走了錯路,是要付出代價的。
緊接著,那數百非人之人從腳到頭,迅速化作白色粉末狀物質。
呼啦啦,呼啦啦……
狂風颳過,粉末隨風飄揚。
只是還來不及散開,滂沱的大雨並把這些粉末拍打在地面上,最終粉末混著雨水匯聚到那被弦月樓眾人瘋狂肆虐過的土地,成為這方大地最新的養分。
無名老者朗聲大笑:「此劍絕世,可開天門!」
「老先生謬讚了。」林銘微笑搖頭,「這一劍,我多有借力,並非真正實力。」
「那又如何?」無名老者老懷大慰,拄著拐杖走到林銘身邊,「從你展露的氣息來看,不過才第三境的修為,卻能一劍斬了此僚,當浮一大白啊!」
林銘嗯了一聲,側過身體,偏頭看向城主府,「那我現在可以去找我的兩位朋友了嗎?」
無名老者笑意一頓,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拐杖上。
啪!
拐杖斷成兩截,他笑著鞠了一躬,「老夫想不出來拒絕的理由,若是公子都會被拒之門外,那我想不出這世間還有何人夠資格進入其中。」
林銘開心的笑起來,然後真心詢問道:「敢問老先生到底叫什麼名字?」
無名老者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出來,卻又咽了回去。
「往事如煙隨風而去,老朽的名字就不說於公子聽了,只是還請公子記住曾經有一座忘憂城,不曾忘記人族之憂,奮而逆戰九天,搏擊諸天萬族,從未有過一人投降。」
「定不敢忘!」林銘從老者的眼眶中看到了流滿鮮血的歷史,由衷的讚嘆道:「老先生,這座忘憂城就是人族的脊樑。」
這時,城門口的無頭武將爽朗大笑,那笑聲猶如草原上蒼茫的巨狼仰望天空,發出高亢的長嘯。
無名老者緩緩閉上雙目,對著林銘鞠了一躬。
這一下,是古人對今人能夠傳承薪火精神的感謝。
林銘何敢怠慢,當即回了一禮。
小傢伙有樣學樣,兩隻後爪的小爪子勾住林銘肩頭的衣物,同樣鞠了一躬。
等到他倆直起腰身,眼前再無無名老者,城門口也沒了無頭武將。
城主府的大門對林銘敞開,林銘卻悵然若失。
而在巷子深處,霧月渾身發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所聞,她腦子瘋狂轉動,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