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林銘的話語,彭路生瞬間縮了縮頭。
「小師叔祖,您問的這個實在有點……太過於深奧,不是我這種閒散之輩喜歡琢磨的事情。」
他不敢參和玄宗高層的派別之爭。
尤其是,林銘的身份乃是玄宗的玄鑄一脈掌令者。
但凡稍微了解一點內幕的人都會知道,當年的玄鑄一脈離開,與宗門決裂,都是有很多內情的。
這時,安若嘆了一口氣,「既然小師叔祖都聽到了,如果不能大致告訴您一些信息,恐怕您是不會答應給予幫助的。」
林銘:???
我的還什麼都沒有說。
請停下你的腦補。
他心中升起莞爾之意,面上掛著一縷壞笑。
不遠處的草地上,小傢伙跳在半空,抓到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眼角餘光瞥到林銘的壞笑。
咦,銘哥,這是?
它不再繼續玩鬧,一溜煙躥到林銘肩頭,趴窩,呆好,豎起兩隻毛茸茸的雪白小耳朵。
抬手擦拭一把冷汗,彭路生喉頭乾咽,心道:「師姐這是真的不怕出事啊,居然敢把這種內情告訴林銘小師叔祖。」
下一秒,彭路生愣在原地。
他忽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如果安若根本不是任性而為呢?
會不會是玄宗暗部的高人們有了選擇?
或者……乾脆就是暗部首座!
彭路生右手止不住顫抖,左手猛然握住右手,生怕自己把自己生生嚇死。
咕嚕~~~
他呼出一口濁氣,強行排除腦海中的雜念。
然而。
雜念這玩意就是很古怪,你越是不想,越是想起。
煩煩煩……
亂亂亂……
彭路生額頭冷汗、熱汗交織。
這時,小傢伙翻起白眼,抬了抬爪子。
一道細碎的冰水混合物扑打彭路生的臉龐。
刷拉拉!
透心涼。
彭路生揮舞袍袖擦乾頭臉的水跡,然後瞪眼道:
「你幹什麼……」
後半句話說不完整,他忽然看到了林銘,想起林銘根本不敢多加造次。
小傢伙撇撇嘴,「不識好人心,我這是看你熱得慌,幫你降降溫。」
言罷,它的爪子微微摩擦。
呲啦~~~
尖銳中帶點刺耳的響聲,算是小傢伙獨有的響指吧。
緊接著,彭路生臉上殘留的水滴凝結成霜。
就在一人一獸搗鬼搞怪時,安若正在給林銘講解大致原委。
她沒有詳細地說具體是哪些人對於林銘抱有惡意,也沒有說哪些人對於林銘抱有善意。
只是籠統地說明了一下當年的恩怨並不簡單。
玄宗當年其實遭遇大難,能夠扛過來,與玄鑄一脈有莫大的關係,但又因為一些誤會,導致玄鑄一脈的出走。
當時的上代宗主事後才知道原委,也是追悔莫及。
但!
有一些人本來就看不慣玄鑄一脈的高高在上。
因為玄鑄一脈本身可以鑄造兵器,本身又有特殊的鑄造之法搭配玄宗的根基之法,如此相加領悟出獨特的專屬武技的強者不在少數。
所謂樹大必招風,莫過如是。
當年,其他幾脈的人不一定出手導致了一切。
他們卻一定是旁觀者,並且成為了既得利益者。
所以……
林銘這一次以玄鑄一脈掌令者的身份回歸宗門,不太可能一帆風順。
有些人對於漂泊在外的玄鑄一脈心中懷有愧疚,並且存有彌補之意。
也有些人認定玄鑄一脈是害群之馬,不應該放任其歸來。
還有些人當年得利太大,現在如何願意放下?
而且,最大一部分的中立派,他們的態度本來是十分關鍵的。
可是知道了玄鑄一脈這次歸來居然沒有當年的老人,而僅僅只有一個令牌和一位掌令者。
好死不死,這位掌令者不過是一介新人。
在那些中立派的長老們看來,林銘雖然是個天才,但那又如何?
如果林銘作為弟子加入玄宗,那他就是整個玄宗的香餑餑。
每一個人都會視他為天驕中的天驕,必須呵護在整個玄宗的手心中。
因為,他的天賦實在有點高!
不,不應該是有點高,而是高得離譜了。
就算是號稱玄宗300年來最妖孽的白塵海,與林銘相比,也實在不算什麼。
白塵海,今天修道不滿一甲子,準確地說,他年齡五十有八。
他的境界看似僅僅只有入道境初期。
那不是修行太慢,而是白塵海傲然絕塵,已經連續修出了十二條大道,並且都曾將之踏入聖者境。
然而,這十二條大道踏入聖者境後,他就立刻重修。
為的是尋找到那條他心中最為完美的大道。
如此一來,他才願意踏足真聖境!
要知道,對於世人而言,聖者境就是難以言喻的高峰。
蒼玄界各大宗門的長老人物其實就是聖者境,其中少數才是真聖境。
至於造化境,那往往都是一宗底蘊。
哪怕是玄宗這樣橫跨了360個世界的強勢宗門,其實也沒有多少造化境的。
由此可見,白塵海用了不到一甲子的時間,走過12次大道,都因為不滿意,廢掉之後重修。
更可怕的是,他每一次廢掉重修之後,都會比之前再強一倍。
現如今,他的確已經是第十三條大道,並且入道成功,只怕回到宗門後,下次再出現就是聖者境。
這種才華,堪稱驚才絕艷!
然而。
安若清晰記得宗門內關於林銘的第一份卷宗。
上面記載的內容正是白塵海執筆。
內容的最後寫了一句話,安若看過之後,永生難忘。
那句話是:「世界上只有兩種修行者,一種是別人,一種是林銘。」
林銘的世界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揣度的。
此子天賦高絕!!!
宗門必須用盡一切手段讓林銘加入玄宗。
而且,這些手段必須是友善的,和平的,公開的。
安若簡直不敢相信,鼻孔從來都揚在天上的白塵海會如此誇讚一個小輩。
因為,全玄宗都知道白塵海曾經最喜歡說的一句話——自我之後,再無來者。
這樣的人,何其驕傲?
更恐怖的是,蒼玄界玄宗無有人不服。
安若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讓白塵海由衷誇讚其天資。
所以,安若對於林銘,敬若神明,生怕有半點得罪。
交談持續了莫約半刻鐘。
林銘得知前因後果,頓時感覺有點頭條。
聞人前輩,真的是一點都不關心玄宗。
他根本就沒有交代玄宗和玄鑄一脈的恩恩怨怨。
相反。
聞人千易真正在意的東西在荒古亂石場。
那裡是天元洲的第二大鑄造聖地。
而且,還有荒古寶庫的存在,以及裡面存放著的一塊特別材質的鑄造寶材。
念及於此,林銘真正明白了聞人千易的心思。
對方只是想要傳承玄鑄一脈,至於玄鑄一脈與玄宗,又有什麼關係呢?
從幾百年前就斷了!
而且,這條支脈的人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接續回去。
和很多小說中不同,支脈根本就不想回歸本宗。
簡直牛啊!
林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這種風格,我喜歡。」
「小師叔祖,你說什麼呢?」安若問。
林銘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意思。」
安若文文靜靜坐著,沒有說話,細長的妙目似有秋水漣漪。
這眼神有著少許問詢之意,卻又不會顯得逼迫。
林銘微微一笑,「在我身邊不用那麼拘謹,先不說年紀的問題,我都還沒有正式進入玄宗,根本就還算不上玄宗的人。其實我更希望你們兩人可以以姓名稱呼我。」
小師叔祖這是對於宗門毫無歸屬感啊!!!
安若心中警鈴大作,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巨大的壓力。
難道是我剛才說的那番話,引起了小師叔祖的反感?
又或是……
仔細觀察林銘的臉色,安若不自覺代入其中。
她想著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的人是自己,那自己會怎麼做?
毫無疑問!
肯定是直接撂下狠話,告訴整個傻缺玄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窮!
就在安若繼續代入下去,正要沉浸在那種奇妙的感覺中,恨不得化一腔熱血為怒火佛蓮,突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隻手。
左搖晃,右擺動……
一下,兩下,三下。
安若回過神來,臉上泛起一抹緋紅,旋即催動渾身靈氣,隱秘下去。
太丟臉了!
今天在小師叔祖面前至少失態兩次了。
她很想捂住自己的臉,扛著所有包袱,連夜離開境山關。
可惜,使命在身,萬萬不能。
林銘輕輕揮舞手掌,「安若姑娘,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咳咳咳……」驟然聽到林銘如此稱呼她,安若一瞬間右邊反應不過來,被嗆得不輕。
「別別,千萬別這樣叫我,這會亂了輩分的。」安若輕輕咬住下唇,伸手上推黑框眼鏡。
這個動作歷來是她刻意保持的習慣。
仿佛一個特別的開關,不論多麼亂的心理,只要按下這個小小的開關,她就能瞬間讓自己從情緒紛雜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然後,保持在冷靜而超然的心態中。
林銘切切實實看到了安若一秒變臉的絕活——
她的臉從自然而然的羞惱,一秒變成故作無事的淡然,然後通過小小的暗示動作,完成了心與臉徹底的冷卻。
很強,很快。
林銘平生僅見,甚至覺得眼前的安若姑娘特別合適學習川劇變臉。
旁邊,彭路生和小傢伙停止打鬧,兩者拱在草坪上,四隻眼睛同時看向安若。
「蕪湖,這一招神級變臉術居然真的存在!!!」
彭路生驚呼出聲。
小傢伙正在他的腦袋上,按住他的腦門。
「大嘴巴,別吹風!」
啪嘰!
旁邊的水汽形成大號的爪子。
那玩意除了大小,其他各個方面與小傢伙的爪子如出一轍,不輕不重落在彭路生臉上。
彭路生並不感覺疼,更別提受傷,可是心裏面莫名難受。
他不忿道:「你一個小傢伙懂個屁。這可是我們玄宗的傳說之一,只要看到安若師姐的變臉絕活,那就可以一直好運氣,持續一個月。」
「好運氣有什麼好稀罕的。」小傢伙不屑。
「普通的好運氣當然不值得喜歡,但是,安若師姐不一樣,她就仿佛福星高照,能夠讓人走大運,特別可怕的那種。」
「切,我才不信,要不你舉個例子。」
「這種事情吧,宗門裡面不光是弟子在傳,還有好些長老,尤其是煉丹那一脈的長老們,特別喜歡找安若師姐聊天,因為他們都認為,安若師姐帶來的幸運值很高,大概等同於,煉製一爐新丹藥,原本的成丹率大概是只有3成,那麼只要看到安若師姐的變臉,就立刻翻三倍,變成9成。」
「停停停,你越說越玄乎,一點都不靠譜。」小傢伙無情打斷,「除非,現場看到,不然,哼哼哼……」
另外一邊,林銘和安若的談話還在繼續。
冷靜下來之後,安若的邏輯條理分明了許多。
林銘心中暗自點頭,這姑娘總算可以快點把話語說完。
安若的臉龐清冷如寒冰,語速適中,吐字清晰:
「小師叔祖,輩分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邊,今天我們的目的主要就是希望您和我們兩人一起前往大師城。」
說清楚目的後,安若看林銘沒有拒絕,便有意說起了這次的最強對手——司馬雲信。
「在外人看來,他打敗三位鑄造大師用的都是取巧的法子,所謂劍走偏鋒,必不能持久。」
「如果不是我玄宗暗部恰好知道此人師承,定然也會大意。」
「他很聰明,懂得隱藏自身,始終給人一種他只能奇招制勝的錯覺,實際上,那都是基於他無比紮實的鑄造之道。」
「司馬雲信其實來自鑄造師的第一聖地,煉器宗。」
「根據消息,我們暗部的人懷疑他其實不僅僅來自於煉器宗,更是從煉器宗的煉化峰上下來的。」
「無論如何,他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林銘抿唇微笑,定坐不動。
微風吹拂他的臉頰,掀起鬢角髮絲,一縷縷好似江南河畔的柳條,風采宜人。
見到林銘不說話,安若做出了讓彭路生無比意外的舉動。
她站起身來,兩手相合擺在胸前,左手托掌在下,右手掐著劍訣,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請小師叔祖放心,我們玄宗暗部始終站在小師叔祖這邊的。」
「多餘的禮節不需要有。」林銘皺眉,「我現在僅僅是玄鑄一脈的掌令者,還不是玄宗玄鑄一脈的掌令者。」
此言一出,安若冰清心境破開少許,臉色微微變化。
她和彭路生幾乎都以為林銘是在回絕。
林銘突然展顏微笑:「我正好沒有事情,過去可以多學習學習鑄造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