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鍊金殿中,秦銘身體劇烈搖晃,他感覺像是有驚濤拍岸,而他則是那海中的一葉扁舟,如果不是這裡人擠人,他可能真的要摔倒在地上了。
在這座鐫刻著歲月紋理的金殿中,那種洶湧的情緒太濃烈了,讓他都有些承受不住,被衝擊得頭昏腦漲。
「不,我還想活下去,絕不能死在這裡!」
「阿蘭,你等我回去娶你,我能承接天光的侵蝕!」
「老朽一百二十歲高齡,生命到了盡頭,渴求天光灌頂,踏足進更高的大境界續命,終究是不成啊。」
……
一瞬間,秦銘共鳴到數十種情緒,皆無比強烈,帶著臨死前的不甘與怨氣,一股腦的衝擊過來。
而且,在那後面還有更多的情緒在激盪,像是浪濤般一重接著一重,向著他這裡轟砸過來。
若是一種情緒,他可以觀閱對方的人生,慢慢細品,現在這麼多,簡直就是一片洪流,他真遭不住。
秦銘第一時間退出共鳴狀態,再這麼下去,他擔心自己的心神會被衝擊的崩潰掉。
他自然明白這是什麼狀況,雷火鍊金殿中多年下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每一個人臨死前都是絕望而又痛苦的,強烈不甘,那些情緒匯聚在一起實在有些可怕。
秦銘揉了揉太陽穴,從那種不適中緩解過來,他心中難以平靜,波瀾起伏。
除了記載有前人心血的秘本外,雷火鍊金殿中這種地方居然也可以進行精神上的共鳴,一時間,秦銘思緒起伏,想到很多。
隨後,他盯著這座千年古殿,歷代以來,是否有新生者在臨死前,其精神波動涉及到某些秘法?
他搖了搖頭,恐怕很難有那種意志堅定之輩,臨死都在以特殊法門對抗,估計九成的人最後時刻都是在恐懼、痛苦、絕望中度過。
秦銘再次謹慎地嘗試,快速接觸了二十幾道濃烈的情緒,果然如他所料那樣全都是以負面為主。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雜亂的情緒,很像是有一片黑色的海,他有點不甘心,想在海中撈出幾件「珍寶」。
「下次試試看。」
現在肯定不行了,因為雷火鍊金殿中到處是人,秦銘被裹挾著前進,馬上就要離開這座古殿了。
「我再也不去湊熱鬧了。」回到客棧時,吳崢哭喪著臉說道,另外一隻鞋也沒保住,他是光著腳踩著雪回來的。
即便他初次新生了,體質很強,也有些吃不消,後來他脫下外衣裹住了腳掌。
「我真沒看清赤霞山還有雷火鍊金殿具體什麼樣子!」吳崢感覺很冤。
徐晟笑道:「過段時間,初春踏青,你真不去了?到時候各家的小姐都會出遊,不想去看一看?」
吳崢支支吾吾:「這個……到時候再說。」
秦銘問道:「徐哥,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要不了幾天,春雷就可能要出現了,想要承接天光,是不是要提前上山等候,不然肯定會錯過。」
徐晟嚴肅起來,道:「你居然真想去?說是百死一生都不足以描述那裡的危險,你還年少,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吳崢也開口:「秦哥,別衝動啊,我們還不足二十歲,而且你是在黃金年齡段新生,急什麼?」
徐晟自然是極力反對,不讓他去冒險。
秦銘無奈,透露一些情況,道:「我在黑白山時,曾經不小心落入過有天光的特殊節點中,成功熬了過來。」
他覺得,誰要是想查他的話,這些根本不是秘密,因為當地人都知道。
吳崢恍然,道:「啊,對了,你去我家看書時,我爺爺好像也提過這件事,說你的命很硬。」
「你那時還是普通人,能活下來確實很幸運,但雷火鍊金殿中的天光濃郁度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你根本抵不住。」
秦銘看出,徐晟為人確實不錯,真箇怕他出事,所以才一而再地攔阻。
可秦銘真沒法和他細說,自己確實能承受天光侵蝕。
「徐哥,你是個好人,即便你這樣攔阻我,我還是要去。」
徐晟嘆息,最後告訴了他需要提前上山的事,道:「到時候我親自去那裡用繩索將你拽出來。」
這顯然這就是幫他去收屍的變相說法。
秦銘道:「徐哥你找個人去把我拉出來吧,當做死人帶走,嗯,我到時候爭取弄得邋遢一些,容貌不好辨認。」
徐晟愕然,問道:「你是要做什麼?」
秦銘道:「這不是怕第二次去的時候被人認出來嗎?第一次的話你也別出面,找個人帶我走,畢竟你曾是游商,認識很多人,萬一因為你的出現,那些人沒準會留意我。」
徐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子在說什麼,連第二次的事情都想好了,這是心大的沒邊了,還是無知者無畏?
「徐哥,我沒說笑。」秦銘看徐晟為人確實不錯,所以也就準備麻煩他來幫忙了。
徐晟見他這麼自信,還真覺得他有可能活下來。
事後他才回過神來,感覺自己也是跟著瘋了,居然真幫秦銘去找人了,到時候好幫他「收屍」。
次日,秦銘在最好的酒樓請徐晟吃飯,表示感謝,讓後者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吳崢也是無語。
因為,兩人都覺得,秦銘這次九成要死在赤霞山上,根本勸不動,結果他還這麼興高采烈的請人吃飯。
秦銘開口:「其實,還是想請徐哥幫忙,看本地有沒有祖上風光過,但現在已經沒落的門庭,我想花錢看書,借閱他們的秘本,價格好商量。」
吳崢眼神怪怪的,感覺無形中受到「傷害」,被秦哥無意中冒犯了。
徐晟道:「你很自信啊,認為能在雷火鍊金殿中活下來,提前練一門勁法,好在當日融合進自己的天光勁中。」
秦銘確實是這個意思,他已經知道,春雷和世外天光結合,除了會孕育出特殊的靈性物質,讓人新生外,還因為伴生著濃郁的天光,比之三色花的效果還要強。
能夠活下來的人,可以提升自身的天光總量與品質,那時去融合不同的勁法最合適不過。
徐晟答應,道:「我幫你去問問看,嗯,你需要什麼樣的勁法?這可是很有講究的,不能亂組合。」
秦銘很想說,什麼勁法都可以,但想了想,還是低調些吧,道:「剛猛一些的勁法,如果沒有,其他的也可以試著選擇。」
最近,他一直在練黃泥掌,已經掌握了柔勁,很明顯這種勁法非常了不起,應該是融合過多種天光勁,現在隨便再學上一兩種就可以了,不算浪費這次進入雷火鍊金殿的機會。
次日,徐晟帶來消息,打聽到一家沒落的門庭,還留有祖上的殘法,如今的處境真的是一言難盡。
秦銘立刻和他前往,當看到那破爛的院牆,陳舊到似乎要倒塌的房屋時,他意識到這家真的徹底敗落了。
徐晟嘆道:「以前孫家有一處大宅子,唉,天有不測風雲,十幾年前,孫家的老頭被人重傷,沒過多久就死了。他兒子兩年前也意外去世,兒媳則跟人跑了。現在孫家就剩下一個老太太拉扯著三歲的孫子,真是太不容易。」
當秦銘看到孫家的老太太和那個幼童時,一下子就被觸動了,老太太滿臉皺紋,早已被生活磨平稜角,眼神渙散,沒有絲毫光彩,只有看到自己的小孫子時才會有些光亮。
據說,她以前是個富家小姐,嫁到門庭很大的的孫家時十分風光,可是現在老頭和兒子先後莫名死去,家業也丟了,只剩下一個孫兒了。
秦銘覺得,如果真是有人故意針對,那麼這個孩童早晚也會出事。
當看到這個孩子,他內心有些悸動,仿佛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
這個三歲的孩子,身上的小衣服有不少補丁,一聲不吭,在那裡練某種功法,很是倔強。
秦銘曾在那褪色的記憶中看到過,幼年的自己過得很不好,十分貧困,被那個應該是自己爺爺的老者獨自撫養,教他帛書上的法。
「拿去看吧,沒什麼價值了,總是被人搶,徹底殘缺了,平日我也都是免費給想學的孩子們看。」老太太說道,取出一本秘冊。
她與孫兒過得很苦,平日鄰居多有接濟,她就拿此書給別人看,作為報答。
秦銘接了過去,發現只有封皮年代久遠,裡面的十幾頁紙張應該不是古物,新生法很零碎,殘缺,勁法描述的也不夠精細,字跡較為潦草。
無論是這獸皮封面,還是紙張,居然都有濃烈的情緒波動。
秦銘接到手中後,對老太太道謝,坐在破爛的椅子上開始認真研讀,精神高度集中起來。
瞬間,他看到某些真相。
「信義堂你們太狠了,我孫家沒落了,傳到我這一代確實不行了,你們便要搶奪我家的秘本。葛千洵,枉我把你當作兄弟,你卻對我下死手。」
一位老者不斷咳血,被信義堂的人重創,奪走秘本,他只抓住一頁封面在手中。
此時,他伏在桌案上,想要將丟失的秘本中的內容寫出來,但他已經力不從心,寫下二十幾頁,人就不行了,最後嘔血而死。
顯然,後來又發生一些事,這本殘書最終只剩下十幾頁。
「這應該就是十幾年前的血案真相。」秦銘嘆息,他認為老太太兒子的死亡多半也和那信義堂有關。
隨後,他再次集中精神,和皮質封面中的情緒共鳴,獲得了完整的秘本內容。
這是一門錘法,頗為不凡,當中有捶勁、鞭勁兩種天光勁法,都練成後才能發揮出這本錘法的威力。
這本書比不上黃泥掌與截天刀意這樣的絕學,但秦銘依舊很滿意,在這種關頭多兩種勁法,對他幫助很大。
他看著這對可憐的祖孫,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和祖父的生活,取出三十枚晝金,當著老太太的面,逐一彈進地下,道:「老人家,我沒有不敬的意思,我是怕有壞人找你們麻煩,每次有需要時,就小心的取出一枚吧。以後,我如果錘法有成,會給你們寫一本新書,完善下此法。」
隨後,他又取出少許銀幣,放在她的手中,不等她說話轉身離去。
等在院中的徐晟開口:「這麼快就看完了?」
「嗯,看好了,走吧。」秦銘點頭。
老太太追了出來,發現兩人走得很快,肯定追不上了,最後她老眼含淚,渾濁的淚水無聲地落下。
……
地霞蒸騰,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山林間光雨紛舞,積雪在快速融化。秦銘已經上了赤霞山,這幾日下來,此地總算安靜了很多,不再人山人海了。
赤霞山上,有個香火很旺的山神廟,有香客看著提前住到山上、準備接受天光洗禮的人不算少,忍不住開口:「這年頭,連送死都要排隊嗎?」
秦銘聽到這種話語,沒有生氣,不禁笑了起來。
這次,他有機會欣賞赤霞山的風景了。
若是春暖花開,這裡漫山遍野一片火紅,所有草木都以赤色為主,目前還只能欣賞絕壁、怪石等奇景。
接下來的幾日,他每天都進入那瓦片燦燦有光澤的雷火鍊金殿中,忍受著各種怨氣的衝擊,仔細尋覓著什麼。
他想在雜亂情緒組成的黑色汪洋中撈珍寶,一直沒有死心。
轟隆!
這一日,春雷初動,在遠處發出沉悶的響聲。
秦銘霍地抬頭,終於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