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非狐焉知狐所慮
涼城的忘憂酒館居然關門了,多少愛酒人士長吁嗟嘆,熟人間奔走相問,卻無人知到底是為何。
有好事者往靜微書齋探詢,卻被書僮告知,莊先生身體有恙,不便見客云云。
如此眾人便猜測,難不成是莊先生大限將至,這莊夫人侍奉湯藥勞心傷神,無力經營酒肆?
這可急壞了一些嗜酒之人,之前流於各家酒樓的瓊花露可就成了搶手貨,酒價竟被哄抬至十金一兩。
本是誰人都可品嘗的市井之物,一時倒成了當地士豪身份的一種象徵。
那些被術法奪了魄的人,也送回了家中,可這些人卻猶如昨日外出今日歸一般,其家人也是如此,仿佛奪魄之事未曾發生。這倒便宜了官府,為免人心動盪,也就順水推舟了。
何知府也在那之後不久醒轉過來,喜得老同知涕淚交加,忙吩咐人設宴,要感謝靈香一行。
席上知府見到靈香先是一怔,隨即弓身到底行了一大禮,眾人皆愣了一愣,這禮未免有些過了。
何知府忙解釋說,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如此說來倒也在理。
幾人在涼城逗留了幾日,待傷好了七八,便準備啟程離開。
陸英要去邊城幽麓回鄉探訪家人,那兒北於涼城,而故陽城位於涼城東南,故他先行一日。
辭別了執意要送到城外的何知府與趙同知後,靈香龍七二人帶著諸多特產上路了。
「哎呀,」走著走著,靈香突然開口,「人家生得國色天香,不像有的人,跟母老虎似的呢~~」一句話說得如同巔山山路一般,那語調拐的,比戲子的唱腔還要曲折婉轉。
龍七聽了先是一愣,隨即顧左右而言他道:「嗨呀,這不是中了奪魄之術,心神不定麼。」
「啊~是麼?我怎麼覺得我是該有的沒有呢。」靈香說著撣了撣袖子,「分明就是個男人嘛~」
龍七心中暗嘆不妙:這母大蟲真是,這都多久的事兒了,還記得那麼清楚,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她可既是女子,又很小人……
「嗨呀,我那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你這當師父的,怎的還如此斤斤計較,還要與徒弟一般見識不成?」
靈香聞言停下了步子,轉頭沖龍七笑了笑道:「我這個人呢,無甚長處,唯睚眥必報這點卻是爐火純青。」
說著拿出不知哪來的樹條便朝龍七打去,龍七忙拿裝著特產的包裹抵擋,邊退邊喊道:「我錯了,你根本不是男子,男子哪有你這般蠻橫無道,你……你就是個母大蟲!」說完趕忙提包就跑。
靈香一聽,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說什麼!我是母大蟲?!哼!好你個龍七,今兒個為師就要好好教教你,讓你知道什麼叫尊師!什麼叫重道!」說著追了上去。
兩人拌嘴打鬧,而不遠的高處,莊韋長身鶴立,嘴角含笑,望著他二人漸行漸遠,懷中是一隻長尾赤狐。那狐雙目半闔,似在沉睡,仔細一看,赤狐後腿有一處被毛雜亂,想是曾被傷過……
……
月圓那夜,趙同知起夜時,只見窗外有一人影閃過,待他出門一看,竟是龍七,只是他神情怪異如同夢遊。
老同知轉念間,便想到了奪魄一案,忙叫了伺候的人去知會靈香,自己去找陸英了。
到了陸英處,不想靈香竟也在那,似是在商量要事,見兩人穿戴齊整,想是要出門,他慌將龍七一事告知二人。
靈香陸英聞言趕忙往衙門口去,並交代了切莫使人跟上,以免徒增犧牲。
二人出了衙門,恰巧看見龍七拐過巷口,於是他們悄悄跟上,路上靈香與陸英說了她的猜想,囑咐他找到莊先生並告知,否則以他二人之力,必不是對手。
陸英也覺此話在理,只是莊先生與莊夫人伉儷情深,只怕到時未必會相信他。
深更半夜,各家自是早已入寢,待他找到莊先生臥房時,莊夫人果真不在,只有莊先生一人臥於床上,卻是怎麼也叫不醒他。
陸英忽的想到靈香路上給的定神符,便趕忙取出附在他身上,果不其然,是被施了催眠之法。
莊先生聽他所言,起先並不相信,可當他被問到其夫人所在時,卻沉默了。
二人隨即分頭找尋,不想再見時,莊先生卻已殞命……
「相公,若沒有遇上你,我都不知這世上還有情愛這般比酒更令人醉心之事,可待我知道後,卻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瑤依撫摸著莊韋的臉喃喃道:「這世上若沒有你,留我一人又有何趣……」
她低頭吻住了他的額頭,一滴淚落,又自他的臉頰流下。
良久之後,方才不舍分開,又望了望他許久。
驀地瑤依雙眼幽光一閃,隨即自口中吐出兩顆珠子,一顆瑩白,一顆火紅,竟是妖丹。
靈香見狀忙開口道:「若是以此為他續命,你便會命喪黃泉,百年修為,值得麼?」
瑤依望著靈香,嫣然一笑。
「子非狐,焉知狐所慮,爾非我,焉知我所思。」說著一把捏碎了兩顆妖丹。
一絲一縷靈力自柳瑤依手中纏繞著,飄散著,如同火樹銀花,卻又如此輕柔,包裹著韋莊許久,又忽的飄散開,盈滿整個涼城。
「唉……」靈香嘆了一聲,自乾坤袋中取出兩粒丹藥。
一陣奇香撲鼻而來,龍七忙看向懷中之人,竟又是續命丹!
「你這是?」陸英見之,亦是一驚。
「說到底,她也確實未傷人性命,也算良善,以她之力,若真要是為莊先生續命,大可行那非常之法,以命換命。」說著堪堪起身,走向院中。
那兒莊韋靜靜躺著,仿佛沉睡一般,眼角淚痕猶在,身上卻一點傷痕都沒有。
龍七望去,竟有一隻長尾赤狐蜷臥於莊韋身側。
靈香將丹藥塞進赤狐口中,運訣催動。
「但願此番可保你性命,若你運道通達,這聚靈丹許還能助你化形……」
一陣風吹過,吹散了遮月的黑雲,吹皺了院中的池水,吹落了池邊的瓊樹花。
……
莊韋懷中赤狐狐目一睜,望了望遠去的二人,復又合上,似是又睡了過去。
風起時吹起了莊韋的衣擺,他撫了撫赤狐,轉身往城中去了。
真是花似花非花何在,霧去霧來霧難除,最是多情陌上狐,覓得良人終眷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