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斷臂
劍皇到底要幹什麼,暫且還不得而知……總之隨著他的洒然離去,多方混戰爭奪白虎的場面現在真的只剩下「內戰」了。
夜九幽抄著手臂在那冷笑,斜睨著趙長河。韓無病也默然不語靜立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結果趙長河壓根理都沒理這倆,正抱著岳紅翎運起回春訣給她療傷。
相比於所有要事的核心焦點白虎而言,岳紅翎的傷勢對於趙長河才是最重要的。夜九幽看著神色越發臭了。
「僅僅這麼一下,這傷就這麼麻煩……」感受著岳紅翎體內的劍氣如攪,趙長河神色不太好看:「這老頭真講氣度?該不會是感覺我們來了這麼多人討不了好,故作個姿態吧?」
岳紅翎笑了一下:「人家也算你隔代之師,教了你不少東西,你就這態度啊。」
趙長河臭著臉道:「又不是我拜師或者他主動教的,那是我們千辛萬苦闖秘境獲取的。當時要不是雌小雀給力,整個唐家連帶我們全都要被那煞劍給劈了,我還要感謝他不成?」
確實今人沒幾個會對上古傳承抱有多少敬意當成師父對待,主要原因就是這個。沒誰是正兒八經的傳承,個個都是拿命換來的造化,理論上和取得什麼天材地寶是一樣的,真沒幾個願意認搶個東西就成自己師父了。最多就是「承伱因果,會幫你發揚光大」或者「幫你了卻未完的心愿」這類思維,已經算是善良的了。
所以當初青龍印的傳承沒有任何危險性的阻礙設置,也是青龍深知自己可能徹底完了,有意留一個善緣。善緣的結果是四象教確實好生歸葬了他的遺體,只是沒想到反倒被九幽搞成了屍傀。
趙長河又道:「如果是正常接觸,我或許會尊敬他一二,可他傷了你……」
岳紅翎笑道:「劍氣鋒銳,造成的傷勢歷來如此,和你們各種玄妙法門不一樣。不是他有意的,就別臭著臉了。相反,我從他的劍意里領悟了很多東西,曾經有些朦朦朧朧未曾明悟的……」
「他最後是什麼意思?」
「劍皇是世間劍道的綜合,看似與白虎十分接近,但白虎並不只是劍,囊括更多。劍皇如果想要突破自己的藩籬,那或許囊括白虎之意是最佳的途徑。」岳紅翎笑道:「之前讓我代替白虎之位的時候大家都沒想這一層,我竟然在無意間做到了劍皇從上個紀元就想做卻沒做到的事情……今日之戰,或許最百感交集的人就是劍皇了。」
趙長河道:「他已經是御境三重、世間之極。還要突破,是後面還有境界?天道那種?」
說著終於轉頭看了夜九幽一眼,夜九幽冷笑不答。
幾句對話間,趙長河也終於把岳紅翎體內劍氣消弭,便輕輕俯身吻了吻岳紅翎尚帶蒼白的唇,把她扶到一邊石頭靠坐著:「劍氣雖消,受創的經脈臟腑一時半會還無法這麼快修復,你且休息,別妄動真氣。」
崔元央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我來照顧岳姐姐。」
「多謝央央。」岳紅翎也偷瞥了夜九幽與韓無病那邊一眼:「真不需要我動手了?他們可不簡單的……」
趙長河搖搖頭,起身走向韓無病,在他面前立定。
此時的韓無病並不是原先的冷漠劍客模樣,眼裡有略微的猙獰之意,可以看出魂海略有些起伏升波的沸騰感。很明顯是融合了發瘋白虎之後的後遺症,只是他可以壓制瘋意。但外貌還是韓無病,也就是說發瘋的白虎是融到了韓無病這裡,以韓無病為主,而不是韓無病成為白虎的脊柱。
兩人對視良久,趙長河終於慢慢開口:「剛才這麼亂,你完全可以趁機跑掉,為什麼不跑?」
韓無病道:「總要面對。」
「是面對我們與白虎的爭端,還是面對我逃命的時候你明明看在眼裡卻沒有出手?或者是面對,你剛才舉劍指著遲遲?」
韓無病沉默片刻,慢慢道:「都要面對。」
「我之前這段日子想要解決的最重要的事宜,就是把央央和飄渺分成兩個人。」趙長河道:「想不到的是,這裡有人並不想保持獨立,反倒是自己想要合併。」
「不一樣……」韓無病嘆了口氣:「我本來就是白虎的一部分,雙方缺了對方都不完整。白虎沒有了我,瘋病且不提,他至少沒有了劍骨,成日裡東躲西藏的;而我沒有了白虎,神魂有所缺失,才會一直被人入侵,弄成了劍奴——這代表著我將來面對神魂類的對手會是巨大的短板。我們合為一體才是完整的存在,是必須的。」
「所以……白虎想做的事就是你想做的事。」
「是。」
「所以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韓無病了,只是白虎,是嗎?」
「倒也不全是……除了白虎想做的事之外,以韓無病的意志為主。」
「白虎想做什麼事?」
韓無病沉默下去,良久才道:「首先我不會願意成為四象大陣的一部分,甚至是要毀滅它。所以我不會歸降四象教,也就是……不會聽你的。」
「這是你劍指遲遲的主要原因?你憎恨四象,尤其是取代了白虎的對象。」
「是。」
夏遲遲冷笑。
趙長河又道:「對我見死不救,與此有關麼?」
韓無病嘆了口氣:「是對你有信心,波旬殺不了你的。」
「那倒未必。」趙長河冷冷地看著他:「我是新夜帝,你看不得這個體系。你自己不一定願意殺我,但若是別人出的手,那就與你無關了是嗎……」
韓無病慢慢道:「不瞞你,當時我真沒有這麼想過,至於內心深處的潛意識是不是有這個原因,不確定。」
其實基本可以確定。
如果不是潛意識有這個因素,見到朋友陷入險情,那必然是本能就會出手幫忙的,才不會去考慮對方能不能自己應對呢。
如果是趙長河看見韓無病被追殺,百分之百是立刻出手,連想都不會去想別的。就像現在關係都已經起變化了,還是果斷地讓飄渺阻止了夜九幽擒白虎,是不想夜九幽受傷還是不想韓無病變成屍傀?相比之下肯定後者占比更大,受傷的嚴重性怎麼也比不上變屍傀啊。
韓無病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沒有趁亂跑路。他知道以現在的場面留在這裡非常危險,他根本不可能是這群人的對手,但他必須留下來面對朋友的質問。
趙長河慢慢道:「白虎的發瘋和毀滅欲,無論是針對夜帝體系和四象的,還是針對整個世界,我都隱隱知道原因。在他的角度沒什麼錯誤,可以說是可憐人,我一點都不會怪他。」
韓無病抬頭看著趙長河的眼睛。
趙長河續道:「但我怪你。無論什麼緣由,即使是你我有根本上的衝突,你當我是朋友就該提前告訴我,尋找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但你沒有,自己默默躲著到了今天,把朋友之間可以討論的衝突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知不知道我發動了多少力量在暗中找你?是不是在你看來,我找你的目的是殺你,所以反而躲得更嚴實了,寧可與波旬雪梟與虎謀皮,都不願意和我說一句?」
韓無病嘆了口氣:「說哪去了……我之前只是不想讓你難做,四象終究是你的女人。」
「現在這樣我就不難做了?」趙長河冷冷道:「你和四象的衝突原先只在概念上,不是不能解決的。可自從你劍指遲遲,就成了實質,你覺得現在我應該怎麼做?」
韓無病不語。
趙長河低聲道:「你我曾經約過一次比武……那次因為遲遲她們的打擾,最終讓我們的比武變成了應付故事,打得並不盡興,當時你我都是頗為遺憾的。後來交情越深,就更打不起來了。」
韓無病淡淡道:「打不起來還有一個原因,後來你提升得太快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沒有什麼可打的。」
趙長河慢慢拔出龍雀,遙指韓無病:「那麼現在,你御境三重,似是並不穩固。我二重之巔,是不是恰好?」
韓無病沒有拔劍,定定地看著趙長河熟悉的闊刀,久久不發一言。
說是比武,其實就是決裂。
交情好的時候是打不起來的,打也只能是對練,會導致對方傷筋動骨的招數是不可能亂用的。而這樣的比武,什麼都能用,不再在意對方是不是會因此傷筋動骨。那就是決裂。
與白虎應該承擔的相比,好歹沒有四象大陣一擁而上,只是趙長河一個人,是不是該說情況好了不少?但韓無病一點喜色都沒有。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忽地拔劍剁在自己的小臂。
斷臂飛起,鮮血噴濺。
圍觀的女人們神色都是一動。斷臂準確地飛向了夏遲遲的位置,夏遲遲下意識伸手接住,有些猶豫。
這是致歉?
韓無病卻沒有說致歉的話,斷臂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依然沒有半點表情,淡淡道:「其實這次說亂戰吧,倒也未必。劍皇面上想殺我,實際與我在合謀做戲,一起針對的是夜九幽。只是被你們破壞了……所以並不完全是我欠你的。」
夜九幽神色古怪地看著他,趙長河轉頭看著那截斷臂沒說話。
韓無病淡淡道:「當然夜九幽不是一般人物,不是我們說謀劃如何就一定能成的。總之半途被你們搗亂,已經偏離了既定軌道,原先可能是什麼結果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這截斷臂可以給你們完整的白虎傳承,你們要的東西已經得到。所以無論你們殺不殺我,都不會讓夜九幽得到我,對麼?」
趙長河半晌才道:「對。」
「那你還殺不殺我?」
趙長河不語。
韓無病笑了一下,轉身離開:「和你這次比武依然比不起來,下次相見或許就可以了……其實我也很期待。」
趙長河忽地從後面丟過兩個瓶子:「一瓶外用,止斷臂之血。一瓶是安撫神魂的,白虎的瘋病可能無解,但撫平魂海波瀾、讓你不要強壓,還是可以做到的。下次見面,期待你御境三重穩固。」
韓無病一把撈住兩個瓶子,大步離去。
夜九幽似是動了一下,想要去追,趙長河背對著她忽地向右橫刀,攔住了去路。
夜九幽倒也沒動,淡淡道:「所以劍皇是有氣度的前輩,韓無病是曾經的好友。只有我夜九幽,才是你的敵人是麼?」
趙長河嘆了口氣:「你難道沒聽見韓無病說,他們合謀在殺你,是被我們破壞了?我們明明救了你。」
夜九幽冷笑道:「你難道沒聽見他說,他們的謀劃未必能成?更何況我根本死不了,在我看來完全是你們多管閒事。」
「是麼?」趙長河終於轉頭看她:「除了多管閒事之外,你難道不知原本我們還有另一個選擇。」
四象教與夜九幽可是天然的對立,至今連神州一統都還因為夜九幽為關隴站台而卡著沒法進行,所謂另一個選擇,當然是趁著劍皇與韓無病合謀對付夜九幽的機會,大家也一起揍她。無論原本夜九幽是否有過應對備案,這回都是必死無疑。
但大家沒有這麼做,此前由暗轉明摻和其中都是為了救她,後來趙長河與飄渺出現同樣是阻止了她與韓無病的兩敗俱傷。
「所以我還要感謝你們的不殺之恩了不成?」夜九幽冷冷道:「現在你阻止我追白虎,已經是道途之敵,這種對立屬於不共戴天,你知道麼?」
「知道。」趙長河很是平靜地道:「但我認為你這個方向未必正確。你在做著這些事的時候,心中難道就很堅決,沒有一點猶疑麼?」
夜九幽冷笑:「你以為你知道很多?」
「我至少知道這是夜無名眼中不要的垃圾,你不但去撿,還撿的是死垃圾。」
「……」
「不管從哪個方面去想,這都不可能是正途……當然也許你要的也不是這個,只是為了窺探與參照,但若只是如此,途徑會有更多。」趙長河認真道:「就比如……活著的四象就站在你面前,難道不是更好的途徑?」
夜九幽怔了怔,神色終於微微一動。
「我說過我會幫你,只是你不信。」趙長河頓了頓,轉頭看向那截斷臂,聲音有了些許惆悵:「剛才我和無病說過,這些事情他如果早告訴我,大家就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不會等到現在不可調和。你也一樣,當你放棄了殺戮與寂滅,我們也就不再有任何對立,如果願意開誠布公,又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很多矛盾只不過是源於自以為是與不肯信任。」
說到這裡,聲音又大了少許:「有人瞎的就算了,嘴巴也是被縫住了似的,還不如別人肛門有用,肛門至少能放出屁來,不知道她長個嘴巴幹嘛用的。真是不知所謂。」
夜無名:「……」
夜九幽以為在罵自己呢,大怒道:「你的嘴巴才是肛門!早跟你說讓你的妻子們陪我做研究,你怎麼可能會肯,在這裝什麼樣呢?」
「為什麼不肯?你沒有試圖擒殺她們去研究,而是瞄向了上古四象的屍骨,這豈不就已經善意?」趙長河道:「我甚至都想不到你會這麼做,原先我一直猜疑你的計劃是奔著三娘情兒她們去的,居然不是。」
「你沒猜錯。」夜九幽冷笑道:「你當我為什麼要把你困在深淵,還不就是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捉了你這群女人?」
女人們都是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也許她有這麼打算過,反正從她剛才的表現並不像。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大家從出現起就是為了救她,她也就做不出恩將仇報的事情。不管怎麼說,夜九幽的態度和大家原先想像中的大反派差異很大。
真是大家認知中上古九幽的那種黑暗涼薄,可不會糾結是不是恩將仇報。
「只是如此麼?」趙長河道:「青龍屍傀在京師是可以造成大亂子的,你原先計劃必然如此,攪亂山河對你有利,你卻放棄了……這是為什麼?」
夜九幽還是冷笑:「因為我拿你當盟友,短期內並不想與你鬧僵,當然不會那麼做。」
「或許吧……」趙長河很認真道:「無論你是怎麼想的,總之做出來的事情足夠讓我承情,那就沒有什麼是不可商量的。現在的問題就是,你願不願意把你知道的與我開誠布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