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朱元璋駕崩
大內義弘的選擇,無疑是對現實的一種明智妥協。
「看來,大內義弘也是個識時務者。」
朱雄英轉身對身旁的李文忠說道:「如此,我們便可按計劃行事,一方面加強在石見國北面的水師部署,另一方面,也要著手準備與大內氏的交接事宜。」
李文忠點頭應允,心中卻不禁暗自感慨,這場東征,看似順風順水,背後所展現的卻是大明這些年來的積累。
而朱雄英的手腕也已經愈發純熟,每一步棋的落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考慮到了眼前的利益,又給未來的變數留下了冗餘的空間。
不管是南朝還是北朝,關東還是關西,各方勢力之間,以及各方勢力內部,都有落子安排。
「不過,殿下。」李文忠沉吟片刻,提出了心中的疑慮,「大內義弘雖願交換領地,但我們仍需警惕其背後的意圖。畢竟,攝津國與堺市的地理位置重要,若其藉此機會壯大勢力,對我大明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
朱雄英聞言笑道:「大內義弘的妥協,的確不能輕易視為真心歸順。但這正是棋局之趣,不是嗎?既要步步為營,也要學會在對方的棋路中尋找破綻。」
朱雄英站起身來,望向窗外,遠處的山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
「攝津國與堺市,確是咽喉之地,但同時也是牽扯大內氏精力的地方,這種地方必須要重點看護,卻離關西位置很遠.大內氏若真有意圖不軌,此地也會成為他的枷鎖,我們只需布下棋子就可以了。」
「殿下的意思是?」
「堺市要求駐軍、開埠,派遣天使持節特駐。」
李文忠聞言,心中豁然開朗,對朱雄英的布局之策更加佩服。
「殿下高瞻遠矚,臣自愧弗如。」
只要能在堺市駐紮軍隊,並且有大明的使節,那麼大內氏就不能為所欲為,同時還要牽扯大量的精力。
而且大內氏很難拒絕,因為堺市的特殊貿易地位,正是明日之間勘合貿易的產物。
「此地駐節需派遣得力之人前往,以確保萬無一失。」
朱雄英輕輕點頭:「自然,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派一位智勇雙全之人前去,既要能洞察大內氏的細微動向,又要能在關鍵時刻穩住局勢。」
對於日本的布局,大明不僅是要獲得一些領土,更是在塑造一個新的秩序,一個以大明為核心,各勢力臣服同時爭鬥不休的新秩序。
隨著命令的下達,明軍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與大內氏的交接工作。同時,石見國的軍事部署也在悄然進行,以確保在交接過程中不出現任何意外。
而在京都,隨著明軍的逐漸穩固,後小松天皇的傀儡生涯也正式開始,他被軟禁在京都御所內,每日除了必要的儀式外,便是學習大明的禮儀與文化,以期有朝一日能夠前往大明,向大明皇帝請罪並表達誠意。
南朝的後龜山天皇雖然重回了京都,但面臨的局勢卻依然嚴峻,他很清楚要想真正復興南朝,單靠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更重要的是要贏得民心,穩固根基,逐步蠶食北朝的勢力,只不過,就算沒有任何外力影響和內亂,這個過程也漫長的可怕.沒有了室町幕府這個最強大勢力的統轄,各地的守護大名開始迅速分崩離析,並且按照過去數十年累積下來的宿怨,開始互相攻伐。
在這場漫長的較量中,日本的命運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所操控,而這隻大手,正是來自朱雄英。
不過,在日本的布局尚未完全完成,室町幕府在京都周圍的殘餘勢力也沒有剿滅,朱雄英卻接到了一封電文,只得急匆匆地乘船趕回京城。
朱元璋病了。
聽到這個消息,朱雄英就是一沉。
在現代世界的歷史上,朱元璋的壽數就是七十一歲,也正是今年。
但是按理來講,既然朱元璋沒有遭受喪妻喪子的重大打擊,洪武朝除了胡惟庸案以及郭桓案,也沒有再發生大規模株連功臣的案子,朱元璋的情緒還是相對不錯的,甚至於退位成為太上皇之後,頗有悠遊山水之意,計劃去看看大江南北的風景。
而且,因為軍機司的成立,以及朱標的持續分擔,晚年在處理政務方面,朱元璋也沒有太過操勞身體。
只是視力確實不濟了,但通過陰陽炁海弄了一副老花眼鏡,也極大緩解,直到朱雄英等人出征之前,朱元璋的身體看起來都是沒什麼問題的,還能騎馬呢。
而如今突然說病了,難免讓朱雄英心中擔憂。
畢竟人到了這個歲數,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不折不扣的高壽了,哪怕是現代世界,這個年紀患上的一些老年病,也都是很難醫治的。
所以,就算是有藥,可能也治不好。
再加上自己征戰在外,雖然大明的皇位已經進行了交替,但依舊有不可預測的事情有可能會發生歷史書上這種事情可寫的太多了。
所以,朱雄英不得不暫時放下手中的一切,急忙回京。
船隻在波濤中疾馳,朱雄英站在船頭,凝視著遠方漸漸清晰的京城輪廓。
他回想起這些年朱元璋教導他如何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為政者,如何在軍中立威,如何以仁心治天下,這些記憶如同潮水般紛涌而來。
在燕子磯碼頭靠岸,抵達京城時,已是黃昏時分。
夕陽將皇宮的琉璃瓦染成了耀眼的金色,顯得格外莊重。
朱雄英下馬未及有其他動作,就直接前往太上皇的居所。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匆匆行走的宮人,他們的神色中都透露出一絲不安,這讓朱雄英心中的不安更甚。
宮門前,朱雄英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太醫院使戴思恭。
老頭鬚髮皆白,這時候也是眉頭緊蹙。
「戴院使。」
朱雄英一把扯過他的袖子,把他拉到邊上,急切地低聲問道:「上皇是害了什麼病?用了什麼藥?給太醫院儲備的那些急救藥可用了?」
「唉」
戴思恭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太子殿下,上皇患的是心痛之症。」
「心臟病?」朱雄英聞言,眉頭緊鎖,心中更是焦急。
心臟病這個是真的很要命,尤其是對於老年人來講。
或許可以靠吃藥頂過一次兩次甚至更多次,但因為身體衰老和早年的消耗,是基本上無法靠吃藥來養回來的。
「至於儲備的那些藥,尚未用到,上皇現在情況還不算特別嚴重,湯藥尚可調理,主要是一些補充心血的,另外就是不能再勞心了,要多休息.而且若非萬不得已,老朽也不敢用那些藥。」
戴思恭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另外,上皇思念故人,心中鬱結難解,今年雖然上皇看似悠遊自在,但實則心中一直掛念著那些功臣宿將,尤其是最近,他時常提起往昔,言語間流露出懷念哀傷,此等情緒,日積月累,或許也是引發了心病的誘因。」
朱雄英聞言,心中一沉。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跟著朱元璋一起開國的老兄弟已經病故了,他們的離世對朱元璋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這些年來,朱元璋雖然表面上堅強,但內心的傷痛卻從未真正癒合,反而是被接連不斷地撕開。
「那可有什麼辦法能解上皇的心結?」朱雄英急切地問道。
吃藥調理和有心臟病的急救藥儲備是一方面,舒緩心情也是另一方面。
戴思恭沉吟片刻,說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只有讓上皇心中的鬱結得以抒發,才能緩解他的病情,太子殿下,您不妨多陪陪上皇,與他聊聊往昔,其他的.」
朱雄英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是關心則亂了,至於戴思恭沒說出的話,他也知道,那就是讓那些功臣宿將進京陪陪朱元璋,但這件事情不是戴思恭能做決定甚至是建議的,所以也不敢說。
畢竟這些老傢伙也都上歲數了,很多都在中京鳳陽居住,就算是現在有鐵軌,通火車了,來南京一趟也是得「哐當哐當」一路,要是路上誰沒了,這事算誰頭上?
走進朱元璋的寢宮,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鼻而來。
朱元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但見到朱雄英,他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在他身邊,同樣老了很多的馬皇后正在親手端著一碗湯藥給他吹著。
「英兒,你回來了。」朱元璋的聲音雖顯虛弱,卻依然充滿威嚴。
「爺爺,我聽聞您病了,立刻就趕回來了。」朱雄英緊握朱元璋的手,眼眶微紅。
朱元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別擔心,不過是些小毛病,人老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倒是你,東征之事進展如何?」
朱雄英三言兩語彙報了日本的局勢及自己的布局,朱元璋聽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做得好,英兒,你確實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說完,朱元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間,望向那不確定的未來,語氣中帶著幾分期許或者說,囑託。
「英兒,大明江山,咱雖已交到你父親手中,但咱知道你心中的抱負咱這一生,征戰無數,治國理政,皆是為了給這天下一個安穩,如今,這擔子也要交到你們肩膀上了。」
朱雄英感受到朱元璋手心的溫度,那溫暖中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他連忙道:「爺爺,您放心,我定竭盡全力,守護好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名百姓。」
馬皇后在一旁,眼眶微濕,輕聲細語道:「大孫,你爺爺他總是放心不下這國家,放不下你們。」
而很快,朱標處理完了一天的政務,也趕了過來。
朱雄英回到京城的消息,已經通知他了,而朱標也知道朱雄英心中急切,所以第一時間來探望,並沒有怪罪於他的意思。
「父皇。」
朱雄英看著因為勞累而肥胖了不少的朱標,還有他鬢角的白髮,心中暗嘆,歲月不饒人啊。
「標兒,你也來了。」
朱元璋看了看朱標,又看了看朱雄英,眼中仿佛有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輕嘆。
「——看到你們,咱也就放心了。」
朱標走到床邊,輕輕地握住朱元璋的另一隻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朱元璋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緩緩坐起身,儘管動作顯得有些吃力,但那份屬於帝王的威嚴依舊不減。
朱元璋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身體看起來已經好了不少,雖然還需要臥床靜養,但至少不像是其他病那樣不能自理,起碼自己起來和在地上走動走動舒展筋骨是沒問題的。
「英兒,你把事情給你父皇詳細說說,咱聽聽你們的看法。」
朱元璋這時候關心的還是國事。
而朱標和朱雄英都知道,老頭這時候就愛聽這些,作為一代雄主,反倒不喜歡那些絮絮叨叨的家長里短。
所以,剛才只是簡單講了講,朱雄英這時候開始詳細講述起日本局勢的每一個細節,以及他所做的每一步布局,朱標在一旁聽得認真,不時提出幾個問題,或是對某些決策表示贊同。
當朱雄英講到如何在堺市駐軍、開埠,並派遣使節持節特駐時,朱標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英兒,你這一步走得妙,既控制了大內氏的命脈,又為大明在日本的布局做好了『錨』,如此一來,有金山銀山在手,再通過海外貿易,我大明國力又將更上一層樓。」朱標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兒子的肯定。
朱元璋也點了點頭:「英兒,你東征之事,咱雖未親臨前線,但你的每一步棋,咱都通過戰報看在眼裡,你做得很好。」
馬皇后在一旁,輕輕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看著這三個男人,心中充滿了感慨。
「好了,你們都別在這裡守著了。」
朱標和朱雄英相視一眼,兩人輕輕地站起身,準備離開。
「標兒,你留下。」朱元璋突然叫住了朱標。
朱標有些疑惑地停下腳步,看著朱元璋。
「咱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
寢宮內,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標兩個人。
朱元璋悠悠道:「標兒,咱知道,咱這身子骨,或許還有些日子,但絕不是什麼狗屁萬壽無疆。」
朱標的眼眶微紅,聲音哽咽:「您別說這話。」
朱元璋輕輕搖頭,繼續說道:「標兒,咱這一生,沒有遺憾了,但咱有件事,必須要你答應。」
「孩兒一定做到。」朱標的聲音堅定。
朱元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欣慰,他緩緩說道:「標兒,咱要你答應,將來這大明皇位,一定要由英兒來繼承,不能易儲,不能有人行呂后之事。」
朱標聞言,心中一震,他沒想到朱元璋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
大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因親征英布時被流矢射中而不治身亡,其子漢惠帝劉盈即位,呂雉被尊為皇太后,成為史上有記載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漢惠帝駕崩後,呂雉先後擁立前少帝與後少帝,兩度臨朝稱制,成為了秦始皇統一中國後第一位臨朝稱制的女性,與唐朝的武則天齊名為「呂武」,而呂后臨終前將兵權交給呂家,引起了諸呂之亂,最終導致呂家被滅族。
朱元璋嘴裡的「呂后」,自然不是指馬秀英,朱元璋已經退位,馬秀英如今是皇太后,但絕不可能干政,或者做出危害大明的事情。
朱元璋指的,正是如今的正宮皇后,呂皇后。
字面意思上的「呂后」。
朱元璋怕的,就是等到他和馬秀英都走了,大明江山發生一些不可控的動盪。
畢竟如今朱雄英雖然羽翼豐滿,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對朱標同樣是威脅朱元璋和朱標這種皇帝與太子,是極少見的,更多的是李世民和李承乾。
而從歷史上來看,任何君王掌權久了,都很難容忍一個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太子,不管這個太子有多麼優秀,最後大概率父子之間都會決裂,只要時間足夠久。
朱標看著朱元璋那嚴肅的眼神,知道這是朱元璋最後的心愿。
「父皇,孩兒一定會遵照您的意願,將來由英兒來繼承大明皇位,確保大明江山永固。」
朱元璋聞言,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輕輕地拍了拍朱標的手背,仿佛要將所有的期望都傳遞給他。
「英兒有才華、有膽識、有仁心,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的皇帝。咱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和大明的未來,如今,有了你的承諾,咱也就放心了。」
說完,朱元璋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些。
朱標看著朱元璋那蒼老的面容,心中湧起一陣酸楚,他知道父親這一生都在為大明付出,如今,他也該為父親守住這個承諾。
「去吧,咱該好好休息了。」
說完,朱元璋閉上了眼睛,朱標沒走,寢宮內,只剩下父子倆的呼吸聲和外面偶爾傳來的風聲。
夜幕降臨,寢宮內燭火搖曳,朱元璋在湯藥里安神補血的藥材的藥力作用下漸漸入睡,他的呼吸變得平穩,朱標才躡手躡腳地起身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東宮外的樹葉從綠變黃,漸漸飄零,過了不久,又下起了雪。
這一年的冬天,新年之際,在鳳陽養老的勛貴們,都接到了詔令。
都已經是古稀之年的開國勛臣,坐著火車來到長江以北下車,隨後坐船渡過長江。
韓國公李善長、穎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再加上一些侯爵,可以說很久沒這麼湊得齊過了。
宮牆深深,前面一溜宦官開道。
他們踏著積雪被清掃後露出的路面,緩緩步入皇宮。
而徐達已經在前面等他們了。
可以說,這位「塞上長城」,是大明軍界第一代將帥里,如今唯一還在位的人了。
「天德,好些年沒見了啊。」李善長輕聲感嘆,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滄桑,卻也難掩內心的激動。
同樣鬍子花白的徐達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李善長的肩膀。
一起從亂世里殺出來的情誼,此時早已無需多言。
「總算是能見到上皇了。」
李善長點頭附和:「是啊,想當年咱們跟著上皇南征北戰,何曾想過能有今日之安寧。」
傅友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道:「說得好,咱們這把老骨頭,還能為上皇敬一樽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馮勝則是一臉凝重:「只希望上皇龍體安康。」
宴會在武英殿舉行,殿內燈火輝煌,暖意融融,驅散了冬日的嚴寒。
各自的案几上鋪滿了各式佳肴,香氣撲鼻,皆是淮西諸將喜愛的家鄉風味。
朱元璋坐在主位上,身著一件繡有龍紋的錦袍,雖然面容略顯憔悴,但依舊微笑著,望著眼前這些陪伴自己走過風風雨雨的老兄弟們。
在朱雄英的攙扶下,朱元璋站起來在原地迎了迎。
「來來來,都坐下,咱們今日不談其他,只敘舊情。」
勛貴們依次落座,他們都已鬚髮皆白,還有的人身形佝僂,但那份從戰場上磨礪出的豪邁,卻絲毫未減。
「可惜鼎臣見不到咱們這幫老兄弟齊聚了啊。」
朱元璋一聲嘆息,眾人皆是怔然。
在洪武二十七年的時候,朱元璋就十分想念湯和,便派人召湯和入宮,此時的湯和已經病入膏肓,朱元璋與湯和敘起小時候和青年時期起兵的艱難往事,湯和不能說話,只能不停地流淚,想要叩首,朱元璋也是痛哭流涕,隨後不久就壽終正寢了,享年七十歲整,朱元璋痛哭,下詔追封湯和為東甌王,諡號「襄武」。
而湯和作為朱元璋最要好的兒時玩伴,也是陪伴他走過了一輩子風雨,甚至比馬皇后陪伴的時間還要長的人,他的離去,對於朱元璋,打擊同樣不小。
眼下故友皆是垂垂老矣,朱元璋也不免傷感。
朱元璋舉起酒杯,卻並沒有喝,而是以酒酹地。
「剛才那杯酒,祭湯和!」
朱雄英及時續上酒杯。
朱元璋勉力站了起來,拍去了朱雄英想要攙扶他的手。
「這杯酒,祭常遇春!馮國用!俞廷玉!鄧愈!胡大海!曹良臣!康茂才!」朱元璋頓了頓,「也祭,朱文正!」
眾勛臣肅然,尤其是馮勝,聽到其兄名字的時候,更是紅了眼眶。
「這杯酒,祭四十餘年來戰死的將士們!」
三杯酒撒在了地上,酒水流在紅色的地毯上,更像是有殷紅的血水流出來一樣。
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的朱雄英,看著這些上一個時代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們,驀然想到了一句唱詞。
「這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這時候,徐達忽然舉起酒杯大聲說道:「今日有酒,何妨暢飲?」
朱元璋輕輕一笑:「天德知咱!今日就如同往昔一般,痛飲千杯,不醉不歸!」
眾人紛紛響應,舉起酒杯,一時間,武英殿內充滿了歡聲笑語,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並肩作戰的年代。
酒過三巡,話題漸漸轉向了往昔的戰役與趣事,每一個人都打開了話匣子,講述著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
朱元璋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插話,補充細節,或是開懷大笑,仿佛在這一刻,他真的放下了所有的重擔,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候。
「記得那次鄱陽湖大戰,咱們以少勝多,那場面,真是驚心動魄啊!」傅友德感慨道,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
鄱陽湖大戰,是有歷史記載以來,華夏爆發的規模最大的內湖水戰,前後歷時三十七天,時間之長,規模之大,投入兵力與艦船之多,戰鬥程度之激烈,在華夏水戰史上都是空前的,這場水戰為朱元璋統一江南進而建立大明奠定了基礎,可以說,朱元璋得天下,就是從這一戰開始才算真正有了真龍氣運。
羅貫中寫《三國演義》裡面的赤壁之戰,也是以鄱陽湖大戰為原型的,這一仗是所有功臣宿將印象都最為深刻的。
李善長聞言,也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他捋了捋胸前斑白的長須,笑道:「那次戰役,惟學你勇猛無雙,如蛟龍出海,將敵軍打得潰不成軍.還記得,上皇當時站在船頭,風雨中屹立不倒,給你親手擂鼓助威,那份豪情壯志,至今仍讓老朽心血難涼啊。」
朱元璋聽著這些老兄弟的回憶,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他舉起酒杯,向眾人示意,然後一飲而盡,仿佛要將那些年的篳路藍縷都融入這杯酒中。
殿內氣氛更加熱烈,眾人紛紛舉杯。
朱雄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從未見過朱元璋如此開懷,仿佛在這一刻,朱元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與他們並肩作戰的兄弟。
「想當年,咱們在淮西起事,那時候,咱們幾個人擠在一間小屋裡,商討天下大事。」朱元璋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懷念,「那時候,誰能想到,咱們能有今天?」
徐達聞言,哈哈大笑:「是啊,那時候咱們還年輕,心中只有一股子熱血,現在看來,那股熱血,確實改變了天下。」
宴會進行到深夜,眾人依舊意猶未盡。
他們談論著過去的輝煌,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回溯,他們不再是垂暮的老人,而是那個金戈鐵馬時代的英雄。
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菜餚換了又換,終究是要到結束的時候。
朱元璋看著這些陪伴自己走過風風雨雨的老兄弟,心中有些難受,他知道這樣的相聚或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今日之聚,實屬難得。」
朱元璋醉醺醺地說道:「咱膺天命三十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奈起自寒微,學識不足,故常有所思.至於功過,且由後人評說罷!」
朱元璋拉著朱雄英的手,表態意味濃重地放在了案几上。
「願大明千秋萬代,永盛不衰!」
「爺爺。」
朱雄英看著朱元璋蒼老的面容,想要說些什麼.其實朱元璋是不適合再喝酒了的。
朱元璋笑了下,拍了拍他的頭。
「大孫,咱本淮西一布衣,天下於咱何加焉?今日,就盡一盡布衣之樂吧。」
朱雄英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兒孫故友們的擁簇下,朱元璋開懷暢飲。
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生中難得的歡樂時光。
沒有猜忌,沒有勾心鬥角,什麼都不需要去顧忌,只需要享受最單純的快樂。
朱元璋仰著頭,他好像看到了兒時放牛時,叼著草根望向天空的自己。
宴會持續至深夜,當最後一盞燈火熄滅,朱元璋被內侍攙扶著回寢宮時,他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當第二天拂曉的時候,宮人發現,上皇已經在睡夢中安然離世。
朱標為其上諡號「欽明啟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廟號太祖,葬於鐘山孝陵。
《太祖實錄》載:
「當是時,元政陵夷,豪傑並起,大者竊據稱尊,小者連數城邑,皆恣為殘虐,糜弊生民,天下大亂極矣。
上以聰明神武之資,抱濟世安民之志,乘時應運,豪傑景從,戡亂摧強,十五載而成帝業,蕩滌群雄,戡定禍亂,平一天下,建混一之功。
登基以後,懲元政廢弛,治尚嚴峻,而能禮致耆儒,考禮定樂,昭揭經義,尊崇正學,加恩勝國,澄清吏治,修人紀,崇鳳都,正後宮名義,內治肅清,禁宦豎不得干政,五府六部官職相維,置衛屯田,兵食俱足。
是以身致太平三十餘年,民安其業,吏稱其職,海內殷富,諸福之物,莫不畢至,功德文章,巍然煥然,過古遠矣!傳稱唐虞禪夏後,殷周繼然;成湯革夏,乃資亳眾;武王伐商,爰賴西師;至於漢高,雖起徒步,尚借亭長,挾縱徒集所附。上不階寸土一民,呼吸響應,以有天下,方冊所載未之有也,於乎盛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