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波
「你要當坐館大夫?」杜長卿瞪大眼睛,「陸姑娘,你在同我說笑?」
陸曈平靜地看著他。
杜長卿喝了口茶,緩了緩才重新開口:「陸姑娘,坐館大夫可不是說說而已。你既已打聽過,應當也該看見了,坐館大夫多都是上了年紀的男子。伱一個年輕姑娘……」
陸曈端起面前茶碗,瞧著在茶碗中沉浮的碎葉。
自古以來,醫者都是越老越吃香,年輕些的大夫常被質疑醫術不夠高明,總要等熬著熬著,熬出白髮,方能漸漸攢起聲望。
見陸曈不言,杜長卿又苦口婆心地勸道:「陸姑娘,在下自小生活在盛京,說句逾越話,像你這樣的漂亮姑娘,就不該吃什麼苦頭,更勿提拋頭露面。你家人要是瞧見了,該多心疼哪。」
聽見「家人」二字,陸曈眸光微動。
杜長卿沒察覺她的神情,還在繼續說話:「你就將藥茶給我,我付給你銀子,全當寄賣,好不好?」
陸曈:「仁心醫館是醫館,不是藥鋪。」
「同藥鋪也差不多了。」
陸曈放下茶碗,看向杜長卿:「杜公子,你是不是懷疑我沒有行醫的本事,也怕給你的醫館捅了簍子無法收場?」
似是被戳中隱秘心思,杜長卿頓了一下。
「你若不信我,自可到了醫館尋病症來考驗我。」陸曈道:「盛京不只一間醫館,杜公子不願意做這筆生意,也就算了。」她輕飄飄地扔下這句話,就站起身來,不欲與杜長卿多說了。
「等等——」
杜長卿大喝一聲。
陸曈轉身看著他。
他盯著陸曈,盯了半晌,終於咬牙切齒地敗下陣來,只道:「陸大夫,像你這樣志向高潔、一心懸壺濟世的姑娘,杜某還是第一次見。」
「我先說了。」他氣悶道:「你自坐館,旁人買不買帳我可管不著。」
「這就不勞杜公子費心了,」陸曈對著他頷首:「我會看著辦。」
既已商量好,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杜長卿要先回去幫陸曈二人尋住處,陸曈也打算回客棧將行李收拾一番。杜長卿付過茶錢,三人並肩走著,往來儀客棧的方向走去。
長街繁華,往來車馬不絕,再往前走個幾十步,有一家珠寶鋪子寶香樓。女眷們常在此挑選首飾。
陸曈二人與杜長卿剛走到寶香樓下,前面陡然響起一陣紛亂馬蹄聲。陸曈抬眼,就見一輛馬車洶洶沖至眼前。
趕馬車的車夫絲毫不避讓行人,大馬險些撞到銀箏,陸曈飛快拉了一把銀箏才讓她倖免於難。銀箏還未開口,車夫先大聲喝罵道:「哪來的刁民,沒長眼睛嗎?」
銀箏氣不順,正想辯解兩句,身邊杜長卿一把扯住銀箏,低聲道:「別罵,那是太師府上的馬車。」
陸曈聞言,心中一動,側首問杜長卿:「你說的太師府,可是戚太師府上?」
杜長卿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太師府的威名?」
陸曈沒說話,神情有些發沉。
那頭,馬車簾被掀開,有人下了馬車。
是位帶著帷帽的小姐,一身煙霞色灑絲合歡花留仙裙襯得身姿格外輕盈,被丫鬟攙扶著走下馬車,露出繡鞋上精緻的玉蘭刺繡。
她走得很小心,縱然瞧不見臉,也叫人感到楚楚風流。
這樣如珠似玉的小姐,身邊護衛卻高大而兇惡,只大聲斥罵驅逐周遭百姓,好叫主子暢通無阻地進入寶香樓。
杜長卿哼哼了一聲:「這些權貴……」到底沒敢說下去。
陸曈正注視著那位太師家的小姐,鼻尖陡然聞到一股極輕的血腥氣。還未出聲提醒,陡然間,從長街盡頭,突然傳來一陣兵馬追逐的亂蹄聲,伴隨著一路尖叫與叱喝。「都閃開!官差抓人!」
「殺人啦——」
「滾遠點!」
一路當街小販茶攤被掀翻,兵馬在街上橫衝直撞。陸曈心中暗道不好,下意識拔出發間絨花攥在掌心,又抓住銀箏欲往旁邊商鋪里退去,就見眼前突然傳來一道勁風,迎面掠來一個人身影,伴隨著強烈的血腥氣。
那人看也沒看陸曈,逕自沖向太師府家小姐,眼看著就要抓住那嚇得花容失色的太師千金,她身邊的護衛突然掃了陸曈一眼,下一刻,陸曈感覺自己手臂被攥住,身子被人猛地向前一推,推到了黑衣人跟前。
「姑娘——」銀箏驚呼出聲。
四周宛然寂靜一刻。
那護衛見已有人做了替死鬼,毫不猶豫地帶著自家小姐退進寶香樓。陸曈感到自己脖頸被刀尖貼著,有人扼著自己的肩,試圖往街道另一頭逃走。
然而他的打算落了空。
另一頭的街道上,已有大批人馬趕來,將這人與陸曈前後圍堵在中間。
這人已經進退維谷、窮途末路了。
陸曈被他緊緊抓著,微微側頭,依稀看見了這人的側臉。
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面上全是血,神情猙獰而慌亂。陸曈感覺到對方握著刀尖的手有輕微的顫抖,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帶著末路之下的瘋狂,沖前面官兵道:「讓開!不然老子宰了她!」
為首的官兵是個穿官服的男子,青緞皂靴,顴骨很高,坐在大馬上,居高臨下地開口:「罪人呂大山,莫要垂死掙扎,還不快束手就擒!」
叫呂大山的男人聞言,「呸」了一聲,神情似哭似笑,高聲道:「什麼罪人?誰他娘的是罪人,軍馬監監守自盜,卻讓老子背鍋,做夢!」他握緊拿刀的手,「少他娘廢話,快點讓開,不然老子現在就剁了她!」
官兵頭子眯了眯眼,沒說話。
四周的百姓都已散開,離此處極遠。陸曈眼睜睜地看著有身背箭筒的官兵,對著自己遙遙抽出長箭搭於弓弦之上,不由得心中一沉。
這變化也被呂大山注意到了,他神情越發緊張,迫向陸曈脖頸的刀尖猛地下壓,一絲鮮血順著玉頸緩緩流了下來。
銀箏慌了:「姑娘!」
「沒用的。」杜長卿拉住欲往前的銀箏,目光里滿是驚駭與懼怕,「那是兵馬司巡捕雷元。此人貪功冒進,從不將平人性命放在眼裡。這麼大陣仗追捕那個呂大山,恐怕.」
恐怕雷元不會因陸曈一人安危放走呂大山。
陸曈也意識到這一點,一顆心漸漸狂跳起來。
呂大山顫聲吼道:「都給我閃開!」
雷元只皮笑肉不笑地瞧著他,小幅度地對身後擺了擺手。陸曈瞧見了離他不遠處,有一個弓箭手正緩緩拉動弓箭。
她心中驀地發寒,此刻她被呂大山抓著擋在身前,猶如呂大山的一塊肉盾,就算對方弓箭手身手再如何高超,一箭過來,只會將她和呂大山一起射穿!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
思及此,陸曈不動聲色攥緊了手中絨花。這絨花是方才在寶香樓下就被她拔下來的,一直握在手心。
呂大山注意力全都放在雷元一行人身上,並未將陸曈放在眼裡,畢竟她看起來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雷元身後的弓箭手已經將弓箭拉緊,只等雷元一聲令下,就要一箭射來。
就在這時,陸曈猛地揚手,呂大山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帶得後退兩步。然而抓著她肩的手掌並未鬆開。
下一刻,陸曈手中的絨花花針,惡狠狠刺向呂大山左眼!
身後響起了驚呼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