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日常
次日,這二十多人的名字便刊登在晚報上,說來有趣,這二十多人里,只有四人是本名,其他人都是在得知自己要上報紙之後,懇求那位採訪的新科進士給她們改的名字。
比如王大妮,改名為王雪瑩,柳二妹改名柳靜儀,崔姐兒改名崔小眠。
從此以後,這些年輕的女孩子便有了新名字、新身份,她們踏進書院的第一天,便領到兩身新衣服和嶄新的被褥,她們被帶著去認識新宿舍,又拿著飯碗傻乎乎地去食堂打飯,直到第一口飯吃到嘴裡,她們才終於緩過神來,以後她們便要在這裡生活、學手藝,以後從這裡走出去,便能靠雙手養活自己。
從最初的這二十多人開始,上學改名字,就成了女子學院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這個時代只有少數人讀書識字,對於貧苦人家而言,若是生下男丁,他們可能會去請村子裡的教書先生幫忙取個像樣的名字,可若是生個女娃,多半不會這樣費事,隨口有個稱呼和其他姐妹區分開來也就行了,甚至有的人家,連這種隨口的名字也懶得給她們,有一個女生報名的時候,問起她的名字,女生小聲說道:「俺沒名字,從小到大,家裡人都叫俺賠錢貨。」
後來這個叫賠錢貨的女生改名沈天愛。
不過,就在這二十多人上了報紙之後,願意簽合同的女子便漸漸多了起來,待到報名結束的時候,女子學院第一期學生共有六十八人。
李錦繡鬆了口氣:「好了,我功成身退,從今以後,我就安心養老了,這女子學院的事,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
秀姑翻個白眼:「你不管我也不管,過兩天我就回金陵。」
江南才是她的地盤,在京城她渾身不得勁,尤其是對著李錦繡,每天都有要殺人的衝動。
杜惠:「可我已經退休了啊。」
可惜沒人理她,三人當中屬她最年輕,她甚至比她們矮了一輩。
杜惠便是女子學院第一位山長,而她也在學院裡開辦了女醫科,不同於軍醫署的醫科,女子學院的女醫科專為民間培養女大夫,這個年代,女醫非常稀少,多是大夫家中的女眷,哪怕是大戶人家的女子,也時常會因為沒有女醫而諱疾忌醫,因而延誤病情,更有很多人得了婦科病。
杜惠的兩個徒弟何晴空和何暖陽,從戰場上退下來後,便來了女子學院報到,她們和另一位劉軍醫,便成了女醫科的夫子。
這位劉軍醫名叫劉美蓉,她是何苒在青蒼山時招募的第一批軍醫之一,她曾經做過穩婆,後來又跟著崔大夫和祁大夫學習醫理,再後來軍醫漸多,她便專攻千金科,歷時多年,已小有所成。
轉眼便進了臘月,京城裡滴水成冰,漕幫也進入了一年一度的休船期,宗祺卻沒有閒著,訂親後不到一個月,他便去了鎮江,他在鎮江盤下一家造船坊,漕幫本有五家造船坊,而這一家意義不同,因為這是漕幫和工部合辦的。
與宗祺一起去的還有工部的董近真。
即便如此,董近真到達鎮江的消息,還是被人傳了出去。
三天後,何江琪帶領她的手下駕船攔下一條小船,將船上的三個人全部抓獲,另一撥人捕獲一隻鴿子,並從鴿腿上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董近真已到鎮江。
董近真如今已經是堪比國寶的人物,她一手打造的奔雷炮聞名天下,令多少人聞風喪膽,平時在京城,董近真出入都有暗衛跟隨,此番來鎮江,何苒直接派出鷹隊一百人保護她。
董近真一向深居簡出,真正見過她的人並不多。
重刑之下,那三個人承認,他們是福州後周朝廷派來的細作,之所以知道來人是董近真,是因為他們當中有一人,是江南董家的人,他雖然沒有見過董近真本人,但是他見過董近真的姑母,董近真與姑母有四五分相似,因此他判斷出這位來船廠的大人物,就是董近真。
董近真其實製做過很多新奇的東西,但是世人知道她,卻是因為奔雷炮。
因此,她出現在船廠,便會讓人很自然地把奔雷炮和造船聯繫起來。
這位董氏族人覺得自己發現了大秘密,立刻便將這個情報送往福州,沒想到他剛有動作,便被鷹隊發現,情報也被攔截。
有了這個插曲,董近真在鎮江的行蹤便更加隱密,她吃住都在船廠里,船廠的工匠們不知她的真實姓名,她化名何春艷,荊釵布裙,每天要麼擺弄船隻模型,要麼就和工匠們一起幹活,這一住便是整整一年。
宗祺趕在年根底下回到京城,這是他和陸暢訂親後的第一個春節,他規規矩矩地去給陸家送年禮,意外見到了久未露面的陸臻。
因為表妹蔡銀蘭,陸臻上次回京城,在家裡沒住幾天便去了真定,後來符燕升去了榆林,他便領了到大同剿匪的差事,那一窩土匪早就剿滅了,可他不想回來,每天和江濤打獵練兵,直到何苒把他們召回京城,這才不情不願地回來。
只是回到府里,卻得知蔡銀蘭竟然還沒走,陸臻準備等到過完年,他就去找何苒,讓何苒把他派到江南,沒錯,遠遠離開京城。
看到陸臻那嚇死人的臉色,蔡銀蘭很傷心,侯夫人也很委屈。
不是她不想把蔡銀蘭送走,上次陸臻去真定時,她就後悔了。
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剛說要把蔡銀蘭送走,蔡銀蘭就病了,病好之後瘦了一圈,人家姑娘來的時候健健康康水靈靈的,總不能讓人家病體支離地走吧,侯夫人只好讓她住在府里養身體,可是這身體卻養不好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總之,這位表姑娘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了病西施。
李錦繡冷眼旁觀,她才不管,反正蔡銀蘭在府里的開銷全部走的侯夫人的私帳,又不用公中出銀子養著,李錦繡倒要看看,她那個大兒媳自食苦果。
侯夫人現在看到蔡銀蘭就煩,她快要煩死了,可是總不能把人轟出去吧,她能做得出,她娘家的親戚們就能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宗祺來的那天,在家宴上看到了蔡銀蘭,宗祺怔了怔,這人是誰啊,怎麼長得像他妹子?
只是蔡銀蘭和其他女眷在一桌,宗祺也不方便詢問,宴畢,他才悄悄問陸暢:「那個穿水藍色褙子的姑娘是哪一位?」
陸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宗大當家,幾個意思?」
宗祺:「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看她與何大當家有幾分相像,這才和你打聽。」
宗祺並沒有告訴陸暢,他與何苒的真正關係,畢竟這要說起來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宗祺是勞家的干孫子,而何苒則是勞家的外孫女,四捨五入,宗祺便是何苒的表哥。
陸暢本來就是和宗祺開玩笑,聽宗祺這麼說,便笑著說道:「你也覺得她和何大當家有幾分相像是吧,我也覺得,不過也只限於五官,氣質和做派截然不同,她呀,比大當家可差得遠了。」
宗祺想說,我妹子,當然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對於自家大伯娘的這點煩心事,陸暢是知道的,再說,這件事在武安侯府也不是秘密,她從頭到尾,給宗祺講了一遍。
宗祺
「你說武安侯伯和何大當家有過婚約?」他妹子可沒有告訴過他啊。
陸暢眨眨眼:「不作數的,那時何大當家剛剛出生,我大伯娘為了感激勞夫人的救命之恩,便許下了這樁親事,她就是隨口一說,後來連她自己也忘了,再說我祖母也不同意,這事也就沒人再提了。」
她說得無比輕鬆,可是聽在宗祺耳中,卻滿滿都是疑問。不作數?你哥會去投奔苒軍?
不作數?你大伯娘會找個與我妹子有幾分相似的姑娘來你家?
宗祺心裡存著事,從武安侯府出來,便去老磨房胡同找何苒。
「你和陸臻有過婚約?」
何苒沒想到,大過年的,她哥不給她壓歲錢,卻跑來問這個。
「有婚約的不是我,是這具身體的原主。」
宗祺:「那不是都一樣?」
何苒:「我和你不同,我從過來就知道自己是誰,而你還是做夢夢到的,咱們不一樣。」
宗祺看著她,問道:「你若是喜歡陸臻,這門親事其實也不錯,可以算數的。」
何苒被他那副認真的樣子給逗樂了:「哥,你該不是因為自己訂親了,所以就來對我催婚吧,你放心,我即使不結婚,也會生孩子的。」
宗祺:「我就是覺得陸臻各方面都不錯,和你很般配。」
何苒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她好像一直沒有告訴她哥,她比他多了一世。
「哥,你別激動,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聽到以後不要跳起來,也不要暈過去。」
宗祺: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啊。
何苒衝著窗外叫一聲:「小八。」
小八立刻飛了進來,落到何苒肩頭:「你的小寶貝水靈靈地來啦!」
何苒問道:「你告訴你舅舅,你今年多大了。」
小八:「今天五十八,明天五十九。」
小八數數只能數到十,這是今天早上小梨剛剛教它的,現學現賣。
何苒對宗祺說道:「你信不,小八是我讓老母雞幫忙孵出來的,我第一次見到它時,它還是一顆蛋。」
宗祺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鳥,不可置信。
「你早就來了?」
何苒點點頭:「我是何苒,還是何驚鴻。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和陸臻不可能了吧,不瞞你說,在我眼裡,他就是我的便宜孫子。」
說到這裡,何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嘿嘿,我差點忘了,陸臻是你大舅哥。」
宗祺:我受到一萬點傷害!
次日,何苒便去了軍營,這也是多年來的習慣,每年她都會去軍營,和將士們一起過年,只是今年,宗祺帶著陸暢也一起來了。
前世,他從小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名軍人,後來他不但當了兵,還成了兵王,可惜年紀輕輕就死了,這一世,他生在商賈之家,但是在他心裡,最喜歡的地方還是軍營。
陸暢則是新奇,陸家一直都有人領兵,可她卻長在京城的綺羅叢中,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來到軍營里。
何苒從軍營回來,便收到了兩封信,一封來自西北,何宗群協助何淑婷,終於拿到了軍權,現在孟家軍里的幾位將軍已經立下毒誓,願奉何淑婷的幼子武國昌為主。
武國昌也改稱長安世子,也就是說,何苒廢掉的長安王,現在又回來了。
好在何淑婷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羽翼未豐,沒敢讓兒子直接稱王,現在襁褓中的武國昌是長安世子,而她還是長安王妃。
孟家軍也正式易幟,孟字旗換成了武字旗。
就在上個月,蕭文遠打下了隴西屬下的一個縣,武家軍立刻發起反擊,不但奪回失地,還斬殺了五百隴南軍,首戰告捷,武家軍揚威。
蕭文遠得知此事,居然沒有繼續打,而是派來使者,要讓自己的小女兒和武國昌聯姻。
這封信送出來時,何淑婷、何宗群、何江三人,還在商議此事,遲遲未絕。
何苒看完這封信,笑了。
蕭文遠又要聯姻,他是嘗到了聯姻的甜頭了。
他有兩個女兒,當然,這只是嫡出的,庶出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個。
當初,滿太后是想讓小皇帝和蕭文遠的二女兒聯姻,兩人相差七歲,可是蕭文遠覺得二女兒年齡太小,聯姻也不能發揮作用,於是便讓已經訂過兩次親,十八歲的大女兒嫁給了只有五歲的小皇帝做了皇后。
何苒記得蕭文遠的二女兒當年便十二歲了,現在也有十三了,可是武國昌還未滿周歲!
而另一封信,則是周滄岳寫來的。
何苒看看日期,這封信是半個月前送出的,而周滄岳在信的第一句便是新春快樂。
顯然,這是算著日子送出來的,就趕在春節的時候送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