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將人攬在了懷裡。
「這事……確實不算不合規矩,只是朕登基後,從未有宮妃召見過家人。」
「在宮裡太過惹眼總是不好……」
感覺到袖口的濡濕,不知為何,蕭珩原先理直氣壯的千般道理似是說不出口。
「嬪妾不知這些,那明日要不……要不就算了。」
禁宮規矩森嚴,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宮妃,也不是能隨意見家人的,皇后能這麼痛快地答應她原本就是有拉攏示好的意圖在裡邊。
這點顧攸寧自然明白。
但她想見母家人,並不單為著要見姨娘一面。
還有更重要的事著落在她那位嫡母身上。
不過方才這淚確實是為姨娘流的,自然看著真心感人,尤其帝王對她和姨娘在家中的處境一清二楚,這淚就更讓人心軟了。
「這會兒皇后想來也已經派人去顧府傳話了,你想見你姨娘,就見吧。」
看著懷裡女子眉目黯然,再無往日的飛揚,蕭珩哪裡能說個不字。
「謝皇上,皇上待寧兒真好。」
顧攸寧立時破涕為笑,眸子裡重新聚起亮光。
「皇后雖然大度仁厚,但你平日裡也要長點心。」
「宮裡人多眼雜,別與人去爭那些長短,你安心和崢兒在宮裡待著,朕會護好你們。」
蕭珩摸索著那截皓腕,一臉的語重心長。
「嬪妾都聽皇上的。」
顧攸寧靠在帝王胸口,金線織成的龍首顯得有些粗糙和冷硬,她的心也隨之冷硬下來。
帝王還是想如前世那般讓她們母子默默無聞地待在長春宮以避開後宮眾人的目光,但前世崢兒病重時她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時的絕望讓她決心不再遵從帝王的意思。
她需要自保的能力。
但眼前的人從前是儲君,現在是帝王,哪怕自小不被生母所喜,儲君之位更是幾度漂移,但他常年威勢積攢起來的自大和傲氣讓他不會被輕易說服,尤其是在這種大事上。
而她要保自己和兒子一世榮華,不能與帝王明著對立,只能用事實讓帝王明白,就算帝王冷落他們母子,他們依舊不得安寧,甚至會讓她們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至於皇后大度寬仁?
顧攸寧心中冷笑,帝王也是尋常人,皇后和太后雖都出自崔家,但皇后想來是站在了帝王這邊,就此便得了信任倚重。
前世直到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謀反,蕭珩才處置了這位髮妻。
「皇上,林采女求見。」
就在這時,曹忠進來稟道。
顧攸寧聽此,馬上從帝王懷裡起身,站到了一旁。
她胡亂用羅帕擦著臉上未在龍袍上蹭乾的淚,柔嫩的芙蓉臉紅了一片。
「小心些,弄成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怎麼你了。」
蕭珩起身,對著曹忠擺手,然後將顧攸寧手裡的羅帕扯了過來。
林采女進來的時候,還未及福身,便見著平日冷漠疏離的帝王正在給人擦淚,雖然眼神里有些嫌棄,但其中的溫柔卻是讓她心中一酸。
「采女林氏,給皇上請安,見過顧姐姐。」
蕭珩將手裡的羅帕塞回給顧攸寧,林采女對著兩人柔聲下拜。
「免禮。」
「你來尋顧婕妤有事?」
蕭珩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聲音疏離。
顧攸寧腳下一頓,心說帝王這話問得。
昭慶宮就在旁邊,帝王鑾駕駕臨,自能見著,林采女這時巴巴地過來,不衝著帝王還能衝著誰。
「嬪妾……嬪妾今日請安見著顧姐姐,覺得姐姐坦率可親,便想過來說會兒話。」
林采女面色一白,身子有些搖搖欲墜,甚至還往顧攸寧面上求懇地看了一眼。
看她做什麼?
顧攸寧越發覺得好笑,她今日費盡心思將帝王引來,難道還能拱手將人讓出去?
「今日我怕是不得空,不如林采女改日再過來。」
顧攸寧清澈明媚的眸子往旁邊的人身上一轉,然後為難地看向林采女。
「是嬪妾不懂事,打擾皇上和姐姐敘話了,這是嬪妾親手做的藕粉桂花糕,還請姐姐收下。」
出乎意料的是,林采女聽了顧攸寧如此直接地趕人之語,神色並不尷尬,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嬪妾先告退了。」
林采女說完這句,又對蕭珩行了告退禮,竟毫不留戀地直接出了殿。
顧攸寧這時倒真有些疑惑了,這林采女巴巴地跑來,只是在蕭珩面前露個臉,顯示一下怯弱不勝的模樣。
能在後宮安穩活到蕭珩駕崩,又生養了皇長女的宮妃豈是尋常人,只會邀寵的手段?
「怎麼?寧兒喜歡林采女?『』
蕭珩見女子痴痴地看著門口,笑問了一句。
她喜歡?她閒瘋了才喜歡蕭珩的女人。
「嬪妾只是有些奇怪與林采女也沒說上幾句話,怎麼就成了可親之人。」
「而且方才嬪妾也沒說什麼,林采女卻一副被嚇得不行的模樣,真是奇怪。」
顧攸寧搖著頭道。
蕭珩聽後面色微沉,若方才這兩句話是旁的妃嬪所說,他定以為是在給人上眼藥,但顧攸寧在他心裡一直是單純迷糊的性子,他絕不會想到那處去。
倒是疑心林采女的怯弱是在給顧攸寧上眼藥。
「既是說不上話,日後不必往來就是。」
蕭珩隨口道,林采女的父親只是一下縣縣令,費不得帝王心思。
「皇上,崢兒進宮後一直念叨著你,嬪妾讓人去將他叫來?」
顧攸寧光明正大地給人上完眼藥,便轉了話題。
「好,朕也有些日子沒見崢兒了,他比雲……他怕是有長高些了。」
蕭珩停住了話,輕嘆了口氣,眼裡露出複雜之色。
顧攸寧心裡清楚帝王是想起了蕭雲安。
蕭雲安的出生,算是帝王的一個污點,但蕭珩對這兒子,卻並非真的薄涼。
前世她的崢兒夭亡後,蕭珩將蕭雲安記在自己名下,與其說是寬慰自己,不如說是給蕭雲安找個庇護所。
畢竟自己前世是真的善良,哪怕痛徹心扉,也只是疏離了帝王,並未仇恨她人。
但帝王不明言,她當然不會主動提起。
她對帝王已無深情,但崢兒,依舊對君父濡慕,她會讓崢兒成為帝王最寵愛的孩子。
而蕭雲安,可做崢兒的踏腳石。
這是她為前世被毒藥折磨了兩個時辰才死去的自己討回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