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意用最柔軟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掉紙上殘留的灰。
灑金箋雖比一般紙更堅韌,但也架不住蹂躪,一不留神還是破了個角,可心疼壞她了。
上頭是關於燕臨地質氣候以及黑土的詳細解析,神明必然花費了很多心血,幸好宋清和讓人挖出來了。
她理出個簡單的頭緒,只等念左有了消息,就動手嘗試自己種東西,若成功,就能減輕神明的負擔。
念左···
已經過了三四日,小敏都快風乾了,對面也沒動靜,神明說對方可能會主動聯絡她,念右和小安晝夜留意也沒發現什麼。
謝晚意一顆心七上八下,整夜整夜因為這事睡不著。
這邊阿南回了軍營後,幾乎把從南疆帶來的所有東西都給謝晚意送了過來,除了安胎藥,還有將近上千兩的銀子。
「念右把銀子送回去,阿南說什麼都不要。還說您要是不收下,他就不幫您保守秘密。」常嬤嬤看著桌子上堆滿的銀票和大小碎銀,有種太監逛青樓的無力感。
在這種地方,有銀子也花不出去。
謝晚意失笑,「我如今和雁王沒有關係,憑白收南疆君王這麼多錢也說不過去。」
常嬤嬤苦澀一笑,「阿南說這點小錢不必放心上。」
「他們幾時回南疆?」
「怎麼也得再待四五天。」
「四五天啊···時間有些緊。」謝晚意想到南疆君主是個老頑童,「燕臨沒什麼稀罕的,我編幾個小動物讓阿南帶回去。」
她看了眼面前的銀子,也覺這點東西實在寒顫,但、聊勝於無。
常嬤嬤張了張嘴,燕臨特產只聽過醃人肉和醃野草,還是算了吧。
阿南離開的時候,看著十幾個活靈活現的草編小動物裝在精緻好看的籃子裡,滿眼驚喜。
「君主一定很高興。他老人家總念叨小王妃,遺憾南疆宮裡的人都沒您有趣。」
謝晚意當初為了哄老人家開心,又是陪著釣魚,又是陪著打獵,可不有趣。
「是君主抬愛,祈願他老人家福壽安康。」她一想過去那三年自己盡職盡責做著雁王妃,還替雁王兩邊兒盡孝,還不如自個人多攢點銀錢,現在到了方嶺也不至於拖累神明。
阿南鄭重點頭,「小王妃一定要保重!」
君主絕不會讓自己的小重孫流落這種地方!
「你也是。」謝晚意非常感謝他的安胎藥和銀票。
賀剛站在宋清和身邊,眼看竹籃子給了別人,有些不甘心,「將軍,謝小姐真是比菩薩還招人喜歡。這巫醫對咱們沒個笑臉,跟謝小姐倒是有說不完的話。」
「謝小姐還把給你編的籃子給了他!」
「他、他憑什麼啊!」
宋清和也一直盯著阿南手裡的籃子,口吻倒是平靜,「憑他把從南疆帶來的所有東西都給了人家。」
「實在男女有別,否則這巫醫恨不得把自己沒穿過的衣裳都給她。」
「啊?」賀剛摸著腦袋,一副不理解但又覺事情很嚴重的表情,「您不管管?謝小姐別給他騙了。」
宋清和疑惑地看過來,「他這不是要走了,能騙什麼。」
賀剛愣了一瞬,心道將軍這是很信任謝小姐呀。
也是,兩人偷摸著孩子都有了,就是給謝小姐一座城,她也不會拋夫棄子。
賀剛想的美,嘿嘿笑了兩聲。
宋清和看他的目光里越發不解,再一想他總是盯著謝晚意,當下一個激靈,這壞東西該不是對人家有什麼想法吧?
畢竟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雖然有女人,可真正像女人的只有謝晚意一個。
那可是雁王妃,雖被放逐,但雁王並未大張旗鼓休棄她,所以謝晚意在方嶺就算是死也得體面。
死?他又想到燕臨險些失守,謝晚意讓容勤帶話,自己要是撐不住,她也不活了。
雖然···但是···
宋清和臉色一沉,重重拍了賀剛一把,「護送巫醫回大雲境內,天黑前務必趕回來。」
賀剛帶著一隊精銳護送他們離開,阿南走出去很遠還回頭叮囑謝晚意,「按時吃藥!」
「我會定期送藥過來,有事給南疆傳信。」
謝晚意被阿南的笑容滾熱了心,遙遙揮著手臂,纖細如藕的腕子就那麼出現在冷風和眾將士眼裡,比日頭還晃眼。
她本想問問南疆姓唐的商人,可又不願讓更多人知道她和神明有聯絡,思前想後,還是算了。
宋清和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身高剛好能擋住她舉起的胳膊。
「那個叫棉兒的小孩說要拿槍幫你擋壞人,賀剛他們幾個也說你心善仗義,連出了名的怪脾氣巫醫都能把所有銀錢留給你。」
「你倒是討他們喜歡。」
謝晚意生平第一次被人說討喜,不緊不慢道,「是啊,全天下只有一個瞎了眼的。」
宋清和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應該是說雁王。
「今日擺慶功宴,你叫上常嬤嬤她們也過來熱鬧熱鬧。」宋清和第一次邀請人,說得隨意,眼神卻遠遠落在別處。
謝晚意心裡放不下念左,沒心情。
「不了。」
不等她解釋,宋清和緊抿雙唇,「此次能守住燕臨,多虧你、和你的神明。傷兵得到及時醫治,也是你帶著那十幾個女人給嚴老打下手,這一戰有你們的功勞。」
「容副將帶了芸香她們過來,你確定不去看看她們?」
說完又緊跟著道,「那小孩兒嚷嚷著要拜菩薩。」
「棉兒。」謝晚意心上一軟,「那就叨擾將軍了。」
宋清和眉心一展,「嗯。」
燕臨天黑得早,慶功宴定在中午,廚子燉了排骨和雞肉,可算讓將士們大飽口福。
芸香十幾人在營帳里見到謝晚意,眼淚瞬間湧出來,一個個上來撲通就跪,「謝小姐!」
「菩薩!」棉兒小手抓著謝晚意裙子,大眼睛像水洗過一樣,「我不住那個院子,我想住菩薩的木屋。」
常嬤嬤和簪雪忍不住紅了眼。
謝晚意蹲下身,因有身孕不敢抱棉兒,只摸了摸孩子臉蛋,「將軍的院子更安全,羅剎鬼子不會闖進去。」
棉兒卻不鬆手,「我不要,我就要和菩薩在一起。」
「謝小姐,我們商量好了,要是將軍不能為您求情,我們還回南區陪您。」芸香堅定道。
這讓謝晚意十分意外,「不可。下次未必還有這個機會。」
「我們在關內也是服刑,並不能免除罪責。鎮子上的百姓也不願僱傭我們,還不如跟著謝小姐自在。」
芸香天天到鎮子上找活兒,可就連倒夜香都被嫌棄。
「圓圓昨日倒是找到一份兒染布的活兒,我們都替她高興,可今兒去了才知背後東家是裴世子。」芸香把圓圓拉到謝晚意面前,「染坊有人打架,還誤傷了圓圓。」
圓圓道,「我也是今日看見佩兒才知道。」
芸香把她的袖子一擼,小臂上長長一道淤青。
裴世子?
「嬤嬤,阿南留下的除疤藥給圓圓留一份。」
圓圓吸著鼻子,「謝小姐···」
外頭的人不把她們當人看,只有謝小姐真心照顧她們。
謝晚意卻直覺這事沒那麼簡單,但她沒證據,只提醒,「謹慎些。鎮子上都知道你們的身份,沒道理染坊不知道。」
「將軍先前一直拖著不滿足裴世子要求,只怕他想借著你們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