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剛給女眷們準備的院子足夠寬敞,房間也多,雖然簡陋了些,但對她們而言,往後總算過得是像人的日子了。
她們抱在一塊兒喜極而泣,高興得商量怎麼分配屋子,結果因為太激動,一晚上都沒睡著。
賀剛讓她們安心歇兩日,朝廷送了新的軍需,需要縫補的鎧甲比以前少,但也不缺她們一口吃的。
眾人覺得像在做夢,生怕醒了一場空,可若真是夢,寧願一睡不醒。
如此過了兩日,她們主動到軍營收拾將士們換下來的衣裳鋪蓋,趁著還沒下雪都曬一曬,這才發現謝晚意不在。
「謝小姐為什麼沒和將軍在一塊兒?」芸香幾人圍著賀剛,大有不問清楚就不罷休的樣子。
別看賀剛殺敵勇猛,被女人們一堵,下意識縮起肩膀,雙手環胸,「說話就說話,你們堵我幹什麼。」
「謝小姐呢?」
賀剛垂著眼睛,無奈道,「上頭把謝小姐的名字單獨圈出來,不准赦。」
「為什麼!」
無數個為什麼跟嗡嗡嗡的蒼蠅一般圍著他腦袋,「是刑部沒放人,將軍已經寫信回去求情了,興、興許過兩日就能入關了。」
他也很氣!謝小姐和開過光一樣,她說有軍糧就真的有,她說有援軍也真的來了!還肯守著他們將軍生死不棄。
這樣好的女子,他們、竟狠心不准入關。
京城那群官老爺會遭天打雷劈的!
*
婦人們回去後心不在焉,連軍營送過來的熱湯飯也不香了。
棉兒抱著她娘,奶聲奶氣道,「我們都不回去,那裡只有菩薩,誰拜菩薩呢。」
孩子話雖天真,可直戳人心。
她們被謝晚意撿回了人性和溫暖,也是因為她才能入關,可她卻不被寬恕。
「好孩子,賀將軍不是說了,菩薩過兩日就會來的。」女人把棉兒擁在懷裡,不敢去看那澄澈的眸子。
若是謝小姐不來,她也不知怎麼跟孩子交代。
眾人面面相覷,愁眉不展。
棉兒倒也沒糾纏,「菩薩要是不來,娘帶我回去好不好?棉兒想和菩薩在一塊兒,還有嬤嬤給我講故事。」
這話如鼓槌落在她們心上,片刻死寂後,芸香抿唇,「我也回去!」
「大不了就是一條命,我能給謝小姐的也就一份心意,不能讓她寒了心。」
「對!我也回去!」
「就是!朝廷多年來靠著死幾個罪人糊弄羅剎,他們這點良心,不要也罷。」
大部分女人都叫囂著回方嶺,角落處兩個女人咬著唇沒說話。
見鬼,好不容易入了關,她們瘋了不成,還要回去!
*
燕臨鎮驛站。
陳老十躬著身子進來,比起東谷裴府的溫暖如春,這裡簡直冷得冰窖一樣。
難怪裴世子天天冷臉,進出伺候的侍女下人一個個沒少挨罵。
裴世楓一聽南區那些婦孺被宋清和弄進關內,一把摔了茶盞,「放肆!誰給他的權利讓罪人入關。」
陳老十顫巍巍道,「說是抵禦羅剎立了功,宋將軍跟朝廷請的旨意。」
「不可能!」裴世楓一向優雅,甚少動怒,此刻一雙桃花眼慍色漸濃,「朝廷絕不會同意。」
陳老十皺眉想了想,「是、是刑部批的。」
裴世楓咬著牙根,「雁王掌管著刑獄,他是想護那個所謂的棄妃。」
陳老十立馬接話,「可也是奇了怪,那謝小姐居然還在南區小木屋。今兒那些女人圍著賀副將問,據說刑部沒批謝小姐的。」
裴世楓眉峰輕蹙,眯了眯眼,「裴恆到底想幹什麼。」
陳老十又硬著頭皮道,「世子,中原軍早晨就走了,留了不少軍糧,南疆還來了兩個巫醫,可、可是將軍還是不給咱們藥。」
裴世楓眉間厲色一現,正要發怒,魅影又送來一封密函。
他拆開後,臉色越發陰沉,眼裡醞釀出一場風暴,「都來欺負本世子了。」
宋清和無視他的需求,連羅剎那些個混帳也敢來質問他?
還弄死了過去避風頭的一個魅影。
他揉了密函,冷道,「宋清和,你把南區的人都弄到關內,想斷了本世子財路,真是異想天開。」
「她們一日不免罪,只要犯一點點小錯就能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剛落,謝瑤環又在外頭哭求,「世子,疼死我了,救救我。」
「我願意當牛做馬。」
那個壞了腳的人就是謝瑤環。
裴世楓原本沒打算帶她一塊兒過來,是她半夜捂死一個侍女,憑著和佩兒學來的按摩手法得了世子賞識,追過來的路上歪了腳,沒及時得到醫治,到現在腫得跟豬蹄一樣,日日疼得哭喊。
裴世楓火大,「閉嘴!再嚷嚷砍了你的腳,以後就不疼了!」
謝瑤環嚇得捂緊嘴巴,眼淚吧噠吧噠往下掉。
與此同時,宋清和讓嚴老配了些消腫止痛的藥送去了小木屋。
謝晚意上次編茶墊弄傷了手,還沒好徹底又跟常嬤嬤學著編竹籃,十根手指包紮了八根,可把嚴老心疼壞了。
「哎呦,謝小姐編這些做什麼,將軍那兒什麼都有。再說,軍營都是糙漢子,他們手腳沒個輕重,沒兩日就弄壞了。」
「不要編了。」
「多休息!」
嚴老熱情地讓謝晚意都沒空隙插一句解釋。
他出了門又貼著堯子烈耳朵說,「快去告訴將軍,謝小姐給他編籃子呢,編得特別好看。」
堯子烈也是個不過腦子的,一回軍營就告訴了宋清和。
宋清和凝眉,雁王這麼久都沒回信,他怎麼好意思要謝晚意的東西。
「晚上加派人手守著她的屋子,撫遠守備軍昨兒撤回去了,羅剎雖東西兩處拖著傷了元氣,但也要謹防再次往燕臨來。」
「是。」堯子烈還沒出去,又被他喚住。
宋清和拿起手邊沾了灰的一疊紙,是之前被埋在地窖的土質分析,「本將軍親自去吧。」
「讓巫醫也一塊兒過去給她看看宿疾。」
堯子烈瞳孔一顫,完了,將軍真的陷入愛情了!一日不見都不行啊。
小木屋。
謝晚意斟酌再三,還是選擇直接問神明和雁王的關係。
裴恆看到時猶疑許久,她為何今日又問起這個?
她不喜歡雁王,裴恆知道。但既是聽旁人說的,他又覺得不是不能挽救一下雁王在她心裡的形象,可是···
裴恆提筆,落字卻是:「不熟。雁王照顧南疆生意,只是偶爾替南疆國君為雁王捎些東西去京城。」
「但也算說得上話,上次姑娘托我找雁王求救,並不算難。」
謝晚意看到這答覆,又寬了心。
沒錯,她在王府那幾年,南疆君主也讓商隊帶東西到王府,有很多都是給她的。南疆王比裴恆對她好多了。
「嬤嬤可還記得南疆商隊?」謝晚意懊悔自己從未見過他們,「有沒有姓唐的。」
她試圖能從常嬤嬤的回憶里找到和神明相關的一星半點,也好在腦子裡有個輪廓。
可惜常嬤嬤想了許久都沒線索,「唐在南疆是大姓,富商也不會親自上門送東西。」
「都是小廝,只記得有個領頭的姓、姓方,不是唐。」
謝晚意無奈。
「小姐,宋將軍過來了!還帶著巫醫,說要給您治舊疾。」簪雪跑進來,劉海都吹中分了。
謝晚意一下沒反應過來,「我沒舊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