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燕臨貧瘠,投過去的錢幾乎沒有回報。」
「附近的鎮子也沒有任何帶動發展的項目,中原的貨商過去冷得待不住,好多貨品賣不動,根本沒人願意去那邊開鋪子。」
正因如此,在三皇子死後,朝廷逐漸忘記了那裡也是大雲疆土,只有每年宋清和要軍糧的摺子送回來才想起還有這麼個浪費錢的地方。
近兩年皇帝痴迷求仙問道,大肆修建陵墓,已沒有多餘的錢養著燕臨了。
此次皇帝發病,裴恆送來的幽冥鬼草卻讓燕臨重新有了希望。
可太子掌管戶部,加上從前他就不支持裴寂在那邊打仗,這會兒掏銀子更是一百個不情願。
比起太子強烈的反駁,裴恆依舊雲淡風輕,「燕臨氣候乾燥,許多藥材都要拿到那邊風乾保存,中原的藥材商每年都去收貨。」
「只不過羅剎虎視眈眈,百姓過得拮据,也沒人好好帶著種植,只能收些野生毒草。」
「可惜了。」
太子冷笑,「大雲能種植草藥的土地到處都是,南疆年年貢上的奇珍數不勝數。」
他提到南疆兩個字時,高高在上,盡情碾壓著有南疆血統,自小就被當作是半個南蠻子的裴恆。
「那倒是。」裴恆承認,「可惜南疆潮濕陰冷,長不出父皇適用的藥,再珍貴也是枉然。」
太子一哽。
皇帝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剛剛甦醒,覺得身子比往日還要虛,即便知道太子說的是事實,可內心還是希望幽冥鬼蘭能讓他年輕三十歲,不,二十歲就夠了。
裴恆又道,「燕臨貧瘠,羅剎卻數十年堅持要攻下,兒臣也不知他們非要這塊荒地做什麼。」
「不過聽說羅剎氣候惡劣,少有能活過四十的壯年,這一任君主卻已有四十五六,據說是有什麼奇藥保養著。」
他沒把話說透,但已引導皇帝想到羅剎人爭奪燕臨的目的會不會也是幽冥鬼蘭?
「兒臣只想父皇康健。若、是朝廷實在拿不出銀子,兒臣可以和外祖說明情況,想來外祖會願意幫助兒臣。」
太子又是一哽,這次還憋著悶氣!
裴恆有錢這個事實,他沒辦法反駁。
皇帝聞言,臉色倏然沉下來,眼底更是一片冷然,「哼!不過培植一些藥草,何需驚動南疆王。不知道的還以為朕一病,大雲要亡了。」
帝王威壓降下,太子和裴恆同時俯首跪地。
「傳朕的令,讓宋清和務必擊退羅剎大軍!」
「糧食先供應燕臨關,軍需也從中原軍手裡先調過去!」
成了!
裴恆面上波瀾不驚,卻明顯感覺按耐不住的激動快把心臟推出胸腔了。
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出了暖心閣,太子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冷道,「老三丟了命還不肯罷休,倒輪上他惦記了。」
「老三母親不成器,本以為他也是個混吃等死的,沒想到一路掙下不少軍功回來。」
「可惜有什麼用,還不是死在外頭。」
太子攏了攏薄裘,眼神和口吻儘是涼薄,「如今裴恆想仗著他外祖跟我較勁,做夢!」
太子眯眼,兩指一勾,小太監附耳上前,「殿下吩咐。」
「跟方嶺聯繫,看看那幽冥鬼蘭究竟是不是真的長在燕臨。」
小太監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壓著聲兒,「殿下是指那位?」
*
裴恆用最快的速度在兵部下達調令,羽箭飛出琉璃瓦牆的瞬間,他懸著心落下一半。
戰事吃緊,只能調晉南軍連夜出關援助。
僅此一項不夠保險,裴恆又命揮遠守備軍繞路突襲羅剎東面,造成攻城假象,如此以來,即便羅剎知道是詭計,也不得不調兵回都城鎮守,這樣便能減少宋清和的壓力。
羅剎自以為看透大雲遲早捨棄燕臨,這次也算孤注一擲。
即便京城還有雁王,可消息一來一回需要時間,根本來不及。
千算萬算,沒算到方嶺來了個謝晚意,太極佩對面的人就是雁王本尊。
裴恆夜裡歇在兵部,屏退左右,立刻拿出玉佩:戰況如何?
朝廷已下令支援燕臨關,辛苦宋將軍一定撐住。
晚些再送一批凝血草過去,請宋將軍騰出個地方。
他遲疑片刻,筆尖的墨都快滴下來了才寫道,汝可安好?
謝晚意幫著處理了一批傷兵,剛回到宋清和營帳就覺胸前太極佩發熱,有消息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廷派兵支援了?
燕臨有救了!
可也僅僅是一瞬間,這點興奮就被事實掩蓋。
戰事還在繼續,士兵都是血淋淋被抬回來,好幾個年紀不大的,來不及處理傷口就斷了氣。
可以說,就死在她眼前和手邊。
那種感覺很可怕,是任何希望都取代不了陰影。如果他們活著,謝晚意可以很久都記不住他們的模樣,但現在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那張年輕而不甘的臉。
他連氣息都沒了,還喃喃說,「你們快走。」
謝晚意心口很難受,沒留意受傷的血跡弄到了信件上。
裴恆懸著心等來她的消息。
杏雨無恙,戰事未休,傷亡慘重,宋將軍尚未歸營。
謝神明帶來希望,替燕臨關四萬將士及關內百姓拜謝神明。
最後還說,她幫著安置傷兵,這兩日可能無法及時答覆消息。
請君勿念。
呼····
裴恆微微吐了口氣,可眉頭還是無法舒展。戰事瞬息萬變,援軍最快也要兩三日才能到,眼下只盼撫遠守備軍能鬧出大動靜來,羅剎先撤了兵,才能真正減少傷亡。
裴恆緊緊捏拳,三皇兄在天有靈,會不會對他很失望。
下一秒,他眸光微動,抓著信箋的手指如被冰凍。
一點紅倒映在眼底,是血。
仔細看,還能瞧見些微弱的指腹紋路,她受傷了?
「沈歸復!」裴恆聲音冰冷。
「備馬,立刻出宮。」
「夜裡起風了,馬車就在宮外,王爺···」
裴恆黑壓壓的目光掃過來,無聲道,「去宅子裡。」
沈歸復親自去牽馬。
宮牆兩邊的柳葉都黃了,轉角處的桂花開得正漂亮,裴恆疾馳而過時簌簌落了滿身。
待出了宮,冷風吸進喉嚨,裴恆下意識揉了揉刺痛的胸口,側首將令牌丟給沈歸復,「把藥鋪所有的止血草在天亮前都買回來。」
沈歸復捏著冰冷的令牌,可見雁王的臉色比令牌還要冷,「王爺,若是太子知道了恐怕···」
「知道就知道了。」
「本王給燕臨將士送的。」
軍營。
謝晚意稍作歇息便繼續出去幫忙,比起剛才,她情緒好了很多。
遠隔千里,還有人惦記她是否安好。
「小安?你在幹什麼?」
沒走兩步,就見小安整個人爬在地上,還做著禁言手勢。
片刻後,小安跳起來,擰眉道,「有馬蹄往軍營方向來了!」